山间林木,苍白天色,泉水咚咚。松树十分高大,横伸开延展来许多茂盛枝叶,一个昼夜,山中仿佛又恢复了生机。
袁叶离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
直到她几乎麻木,只是本能的在判断方向。当朦朦胧胧地,浓雾渐渐散开以后,那远处升起来的寥寥青烟。她花了很多时间,来肯定那不是她因为太过绝望而产生的幻觉。她往那个方向而去,最终雾气散尽,林间慢慢响起雀鸟的鸣叫之声,清脆玲珑。
眼前的一切,仿佛褪去了一层伪装,前所未有的清晰。她能够看到山间小道,路边攀爬的青藤,舒展开来的枝叶,甚至有一两朵路边野花,她还看见了一棵树上的鸟巢,摇摇欲坠。
甚至连呼吸都顺遂起来。
袁叶离不能想象,夜晚与清晨会有这样大的差别。她不喜欢夜晚,即使在有夜明珠时候都不曾喜欢过。她骑着马,即使还维持着动作,但其实她内心已经放松下来,而且越来越疲倦。
意料之外的是,她看到了一处小镇。
真的是小镇,许多窄窄小小的红黑屋子,挤在一起,甚至还有一块牌匾,写着“白榆”。白榆镇。袁叶离找到了一处客栈,随后进去了。她要逃出来,自然会先找自己的包袱,倘若什么都不带,那还怎么逃?
袁叶离不会觉得有什么后患,那红衣寨主,带着土匪已经是为祸一方,周围的人对这个土匪还会有什么好感不成?即使有顾虑,她也是先做了再说。
找个屋子,睡过一觉,袁叶离起来以后,先是沐浴梳洗,穿了一身白色,慢慢的梳好长发。她早已风尘仆仆,疲倦不堪,如今不知多久,才要恢复过来。有很多事情,尚未解决。她觉得一切还悬,而且她太累,一时半会儿想不
出什么好办法。
在浴桶里泡了一会儿以后,她总算清醒了一些,却还没有到能立刻质问闻墨的地步。她被支去了另一个房间,在袁叶离发现了那些事,听到她所说的话以后,她实在不想和闻墨留在一个屋子里了。
闻墨,闻家,山寨……
她想着想着,最后总会纠缠到一个名字上去。就在这时候,她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她闭了一下眼,不是她有心,只是下意识就觉得是什么麻烦而已。可她还是说:“谁?”
一个粗犷的男声:“小的见到了一个人……”
那是这客栈中的伙计。袁叶离披好衣裳,听着他说。
“这位云公子,说要见你。”他回答道。
袁叶离心下已想到答案,立刻决绝回复道:“不见。”
伙计站在那里,左右为难。他知道身旁这位公子,和那位小姐,这般钟灵毓秀,一看就知道是顶顶好的人物,断然不会机缘巧合出现在这边远小镇之中,多半是互相认识的。他不知道这两位之间闹了什么事,他也不是很想惹麻烦上身,但他总要应付过去的。
结果那云公子,递了一块玉佩给他。
伙计眨眨眼,收下玉佩,转身溜了。这天下之间,唯钱字不破。
只留卫晟云一人站在门外。他看着门帘许久,最终没有开门。不知为何,却听得袁叶离先开口了。
“你换了剑。”
她依然记得,他从前用的并非这样一柄剑。卫晟云本来弯起唇,想要笑。可不知为何,生生压了下去。他道:“这把更好。”
两人都说过话后,房中忽然寂静下来。他望着房门半响,最终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第几次?他已经数不清了。
她坐在一张桌前,桌上只有两三把木梳。这小镇,并没有每间客房都摆一
面铜镜般奢侈。这一次,她连他的倒影都不会见到了。这么些日子来,她逃了,于是他就追,一直追了许久,自南到北。
水路,陆路,山路。
所以追到了如今,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袁叶离又开口,她正在梳头发,一匹青丝洗练如昔。“你的剑,还在滴血。”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卫晟云手中的剑,已经洗过了,一般人并不会发现这是把真的能拿来斩人的剑——说到底,绝大部分人根本没有见过剑这种只存在于故事里的东西,只靠口耳相传,谁也不知道它真正是什么样子。。他却不知为何,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
他道,“都死了。”
袁叶离开口,觉得有点苦,他依然听得懂她的意思是什么,无论她说得如何曲折难明。她说:“山寨里的所有人都死了?”
“对,”卫晟云说,“杀光了。”
这话听起来残忍。袁叶离梳发的手停顿了片刻,随后道:“你看不惯他们?”
“在北边,土匪为祸一方,”卫晟云静静地说着,“我亲眼见过,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她并没有想着赶尽杀绝,即使那是恶人。不过她没有出声。
房中的寂静,是几乎窒息的闷热。比较破落的门与桌,还有一踩上去稍微用力,就会发出吱呀之声的地板,洗得略微脱色的床单,还有垂下来的细结白色蚊帐,几乎是屋中唯一看起来,稍微精致一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