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帘垂下,被夜风轻轻荡开。
黄铜镜中,看不清彼此的面容。
醒来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显然生疏了不少。
单单说身份,确实是有些尴尬的——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些什么,然而如今看来,反而觉得,恍如隔世。袁叶离初见的惊愕,几乎在见到卫晟云那一刻变成了痛苦,她捂住嘴试图遮掩自己的表情,但一切已经落入卫晟云眼中。
袁叶离苦笑,眉头紧皱:果然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如意珠的用途——他的确来找她了,但或许除了已死百年的柳叶,如今世上已经无人知道这段关于如意珠的传闻。凡是宝物,往往隔着无数层纱帘,寻常人根本见不到它,所以看起来永远美好不可言状;而实际上,这样的一颗珠子,又有什么好?
如意不过是世人为它添上之名。
她开口,第一句话清冷而不客气:“你为何要来?”
卫晟云一时被问得愣住,但他马上道:“我来寻你。”
简简单单四个字,袁叶离却因为太久不曾听过这样直白的说法,所以觉得温暖。她低下头,不再看镜子里的那人,长发垂下,脸上被阴影笼罩,旁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不久,她听见卫晟云似乎踏前了一步,想要靠近。
袁叶离立刻扬声道:“你不要过来!”
卫晟云没有往前。
他听得出,她的声音尖锐而激烈,完全不像是往常的温和。袁叶离不必抬头看,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表情——想到这里,她苦笑,“我不要见你。”
说话是一门学问,甚至能称为艺术,“不想见”和“不要见”有许多种不同,若是婉转起来,那就越发的教人听不懂。他们都不是会直说话的人,如今不过是终于耐不住性子罢了。
她不是那种,能够在阳光下观赏
的美人。肤色苍白,身上衣裳穿了也不显得健康,眼珠颜色偏浅,长发垂下,颇有几分楚楚秀美,苦笑起来,竟然是比大笑还要好看一些。
卫晟云的确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如今瞧见袁叶离的态度,他至少分辨清楚了一件事:暂时莫要激怒她。于是卫晟云不曾多讲,只是说了一句,“为何?”
袁叶离良久没有出声。
很快她道:“你看见我留下的纸条了么?”
卫晟云点头,“看到了。”说完,停顿片刻又道:“阿离……那就是你想说的?”
已经太久不曾这样被人喊过,这一声称呼让袁叶离觉得怀念。可是她说,“不,截然相反。”
并非她想要这样,而是柳叶这样告诉她。她不得不接受,而回到现实以后,烈火焚心一样的痛苦,更证实了这个猜想。如此下去,她只怕活不了多少年。若是躲开他,反而能活久些……她不想告诉卫晟云此时此刻的她,是什么情况。
说了太残忍,还不如编别的谎言,反而比这一项要好接受。——她还是不愿意他为她痛苦罢了。
于是还不等卫晟云说些什么,袁叶离就道:“若是无事,就请公子离开吧,小女要歇息了。”
他们称呼得久了,就不愿意用惯常的称呼,可是如今这样一来,她就是要和卫晟云生疏了。她随手在旁拿起一件披肩,将镜子遮住,这才抬起头来。她的头发蓬松散乱,反而显得脸庞五官都柔美起来;她试着笑,但没能够笑出来。
如意珠的后果,并不是让你爱上不想爱的旁人;而是当你看见心爱之人时候,就会心痛难以名状。
烈火焚心,相思之苦不能解,正是此意。——你可以见到他,可以触碰他,可以亲吻他,可以拥抱他,但是,你不能
从中获得,一丝一毫的欢愉;甚至于,只要见面,就觉得难受。
可是卫晟云没有退后。
相处这样久,他很了解袁叶离的性格,若非有事,否则她不会是这般模样。他不能走。
“阿离,你若是……”
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下半句,就已经被袁叶离打断了。她捂住耳朵,不去听他所说的话:“不要再喊我阿离了!”
她的声音那样痛苦,让人不忍听下去。仿佛情愿两人就此情同陌路,永远不再相见。他们大约都假设过千百次重逢场景,可从来也没有谁想到,他们再次相见,结局会是这般。
她在拒绝他。
卫晟云走前一步,他意态不决,很想要挽回,但却知道这样无用。他就放低了姿态,准备好好劝她:“好,我不喊。我就站在这里说话,可好?”
他的声音很温柔,显然在迁就她。
袁叶离因为知道,所以觉得更是心酸。
他们俩都不是性子柔弱之人,除非一人迁就,否则若是两个人都要强,那事情就没有挽回可能。袁叶离听到这里,只得道:“好,但请公子莫要留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