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压过路面,几番颠簸,沙石和尘埃被轮子间的风卷得飞舞起来,日光却就那样毫不节约地洒下来,落了满地凌乱人眼的余晖。风又燥又干,如今更是割人脸,康乐不喜,往往让人将车里的帘子钉好,这样就能偷得一丝阴冷,不必感觉那刺目的日光。
康乐公主坐在马车上,并没有停止思考。
她觉得此事跷蹊,到底是什么人,令冷心冷情,完全不在意旁人的染晴,愿意闭口不谈那抛弃了她的主子?若是寻常人,只怕早就对之咬牙切齿,而且恨不能将关于主子的所有话都说出来。
难道是为了能多活一天?
可染晴不会不知道,活下去,只不过是多一天痛苦而已。康乐公主还是想不明白。他们一直以为,那与蛊毒有关之人,必然是图谋于这样一物,却从来没有想过,偷它的柳叶本来就会蛊,而染晴也只是被下了蛊,所以不能说而已。
柳叶本来,就是为了能更进一步,所以才设法想偷那本讲述关于蛊的精湛技艺的书。可她手里,并不是只有一本和蛊相关的书籍。她本来就是会的,而不是仅仅听到了某些传说,或者只是为了家中老人一句虚无缥缈的预言,就想染指其中。
康乐公主没有想到,她的皇兄也没有想到。但即使想到也已经晚了,因为染晴早已不能开口,知道这点,于事无补。他们找不到柳叶,而染晴已经中了蛊,这才是真正的关键。
他们终究与真相,擦身而过。
她翻来想去,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康乐公主早有猜测,弹奏那曲子的人,会不会正是手中有情蛊之人?可这个可能,早在刺客出现时,就已经差不多被否决了。因为她全程与
他们在一起,甚至没有机会将染晴引来。
可单单如此,不可能让康乐公主放下心。因为即使自己不去,为何不能派人去?
直到前几日。终于有人整理了关于洛家大小姐的行踪。洛家看管女儿极严,根本少让她出门,连出席宴会的次数也并不多,而且大多数时候有人陪同。至此,康乐公主终于安下心来。她不会异想天开,觉得一个世家小姐,会和破镇子里的染晴有关联。
她再聪明,毕竟是个公主。锦衣玉食着长大,不可能像她皇兄那样多疑,年纪不大,而且对同龄人很难抱持着戒心。她比绝大多数同龄的姑娘都聪颖,看得清局势分得清利害,大局观还算不错,所以知道同龄人能做到什么地步。
她回到宫中,换衣梳洗,到了书房。她要写信给她。
说到底,她一个公主,与人见面算是艰难的,但写信却要容易许多。洛家一门清贵,较少牵涉于权力斗争中,比之京城里的其他家族,算是比较容易接受的交往对象,而且也难以惹出权力纷争的祸来。康乐公主心中衡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写一封信送出去。
当袁叶离在屋中踱步时,白鹭拿来了一封信。
她在门外喊了一声:“小姐,有信送来了。”
袁叶离顿了一下,不知是谁送来的信。她扬声道:“进来吧。”
白鹭这才进门来,将一封信递给她,同样是用的托盘。看到普通的信封,袁叶离却没有马上拿起,而是问道:“有旁人看过这封信吗?”
白鹭摇摇头,“没有,小姐。”
袁叶离这才取过信,将它拆开。她有一种很莫名其妙的预感,以后都不会有人在她之前看她的信了。她一眼就看见了不算熟悉
的笔迹,是属于康乐公主的。大气中带着几分随性,这才是一个公主能够养出来的气度。
她问的问题不多,却告诉了袁叶离很多事情。
染晴如今被关押,而且一个字也不肯讲。她什么都愿意说,就是只字不提关于主子的事情。而且已经确认了,染晴就是那个刺客的丫鬟,那刺客是个女子。但康乐公主却依旧不肯提,被偷走的到底是什么,与何物有关。
袁叶离猜,这大概就是康乐公主的底线了。
丫鬟与小姐?
可袁叶离几乎立刻就否决了这个可能。她继续往下看,才发现康乐公主也与她做了差不多的推测,染晴那样的性子,撑死了在宫里做个不起眼而且辛苦的洒扫宫女,却不可能在高门大户里成为哪个小姐的贴身丫鬟。
因为她性子太差劲,没有小姐容得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