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卫越辰。
在任何人听来,这个称呼都是正常的。皇室难免予人冰冷之感,其中之一就是因为称呼。当你在高位待得久了,而会喊你小名的人越来越少时,就连你自己都可能只记住自己是哪一位‘殿下’、‘王妃’、‘妃嫔’。封号与姓氏就是唯一的判别标准,仿佛你唯一的存在意义,就是家族。
而于皇帝、皇后而言,这标准更是水渭分明。所有人口称皇上、皇后,就连姓氏都省略,身份远远重于个人,旁人只需知道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是他,立刻就要下跪。而皇后更甚,仿佛站在那里的不需要是人,是个能够作为高位者的标志就好。
高处不胜寒。
但只有袁叶离自己知道,她不是要说这些话——他们都习惯了,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她说的是陛下,却并不是卫越辰。
要知道,当初钦定的陛下,可不是如今这一位。
丽妃道:“那与今日之事又有何干?”
“若不相干,叶离不会提。”她品一口茶,是上好的龙井,何其讽刺的寓意,龙困于井中。
丽妃稍稍收敛了那漫不经心的神态,她远远望着坐在客人位置的女子。其实不单是袁叶离觉得她离丽妃太远,她也看不清这个即将被废的王妃。
她不懂得,为何她能不惊不诧,为何她没有一进殿就跪下请罪。这个人若能为她丽妃所用,必然要比凌太妃有用千万倍。她与凌太妃勾结,不过是因为袁叶离与华佳怡有关联,可以加以利用而已。
她的目标,从来都是华佳怡,不是袁叶离。
丽妃没想那么多。她知道卫越辰不信任卫晟云,但她要控制住的是袁叶离,前朝的事,与她无关。袁叶离为前任中书令之女,在文官之中也并
非说不上话——最重要的是,她是华佳怡能信任的人。两人是生死之交,可以说,她是少数能影响卫越辰的人。
她要除掉华佳怡,自然要除掉所有和她有关的。
她是宰相之女,她的父亲乃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她是被重重大门深锁的倾城美人,她要的不止是妃位,甚至不止是贵妃。
她要的,是皇后之位。
被授予凤冠,坐于凤栖宫,能振兴一个家族的皇后。她还要做太后,把持前朝后宫,做史无前例的那一个女人。
而不是区区一个妃子。卫越辰现在废了更好,方便她怀有龙子后上位,可以垂帘听政。
如果能够用袁叶离,那么会比废了她好的多。至于凌太妃——那个老妇人除了当她的一杆枪,还能有什么作用?凌太妃就是个草包,她连用她都嫌脏了自己的手。
“你说。”于是丽妃这样道。
袁叶离放下茶杯,慢慢道来。“丽妃恐怕不会不知,当今圣上乃是杀了亲哥哥才抢来的帝位吧?”
空气中有片刻寂静,仿佛时间流逝的速度在这片刻之间变慢。
“放肆!”丽妃将手边的玉如意往地上摔,怒目所视是晟王妃的位置。上好白玉摔与金砖,发出玉石俱焚的声音。“你岂可如此诋毁当朝天子!”
袁叶离扫一眼长乐宫。丽妃已经屏退左右,没有人能听见。于是她继续:“夫君和我早已是丽妃娘娘手中的一枚废棋,只等裂了抛弃,就好像那玉如意一样。那么我说些什么,不说些什么,与大局又有何干?”
在说前半段时,袁叶离的声音还是那样的平静。可是说着说着,音调忽的高昂起来,是愤怒至极的质问。她与卫晟云如今已到了这等田地,若不抓住这次机会,她就什么都没
有了。她可以说不在乎王妃之位,但她不想与爱人分离。
丽妃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好,很好。”然后她一字一顿道:“你继续。”
袁叶离微微弯起嘴角,仿佛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结果。“丽妃娘娘当日,依旧是待字闺中。想必并不知晓,太子与太子妃,如今到了何处吧?”
她要赌,赌这个人知道多少。每个人所知道的,都是自己计划内的事情。但计划外的,恐怕没有多少人清楚。她和卫晟云可以笃定卫越辰不知太子还活着,可以笃定丽妃不会去查太子妃的事情。
理由只有一个。
如果卫越辰知道太子还活着,以他的血性不会放弃追捕,而如果他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怀疑,他不会派卫晟云去查徐州城的事情。这个男人太多疑,他就失算在多疑这一点上。如果卫越辰不是这样的性格,那么袁叶离可能还会觉得,皇帝是在用太子试探卫晟云的忠诚。
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