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脸上的伤口结痂后如无数条蜿蜒而长的蚯蚓蜈蚣,诡异而惊悚,不怎么会出去看看房外的风景,窗户被封的死死,很少见阳光透过窗折射进来,照在苏沐的脸上。
不是畏惧光,只是讨厌那光亮把她脸上的伤疤弄得清楚给人看,别人的嗤之以鼻,冷眼旁观。
她有时能听见长公主与顾渊交谈,话题有时是关于她的,她侧着耳朵附窗听。
“相公,她最近药喝得勤快,可那药很苦啊,不如你教我去做桂花羹吧,别人做的我还是不太放心,怕不干净,还是我来吧,她年纪小。”
长公主颔首轻笑,笑意盈盈,含情脉脉看自家相公,说时眼盯了下侍女还端着的汤药。
忆起之前替苏沐试药,那药哪怕只尝了一口就苦的发涩,苏沐是要天天喝的,每日四次。
反而顾渊闻言心疼起来。
“你是公主,这些事情,不必去做,万一把你累到了怎么办,再说我也会心疼发,这些事情我能做的,那便我去做。”
顾渊忙抓起长公主的手,十指相扣间,连声道,手缓缓贴上长公主那白皙的手,轻拍。
他们,郎才女貌,相濡以沫,相敬如宾。
“可她与我母妃如此相似啊,我又怎么能不对她好,况且这是你的朋友,爱屋及乌是应该的,我乐意对她好,再说了,她也是洛遂愿养大的掌上明珠。”
长公主摇摇头,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提及母妃的时候,她那落落大方得体的脸上才能浮现些少女的稚气。
柔弱的长公主驾轻就熟躺入顾渊怀里小鸟依人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因前些日子手断掉的木雕观音,总让她心里郁结烦闷。
“娘子,你如往常般叫他阿愿哥哥就好了,我不会吃醋的,除非娘子变心了,从前娘子喜欢是是从前的事情,今后娘子身边的人只会是我。”
顾渊搂着怀里的娘子,手搂得很近,他叫人娘子时,声音像是裹了一层蜜糖,甜腻腻的,脸上已经释然的顾渊,柔声道。
“你不恨他?”
“唉,我爹恨他是圣上身边的大红人,恨他一个宦官却位高权重,手上又杀生太多,注定呢,是要遗臭往年的人人物,不过无所谓,世人无需在乎他到底是怎么样。”
此刻早褪去少年意气风发多了稳重的顾渊,将许多事情看得很清,一语道破。
听后,长公主眼眶竟红了些。
“从前我也恨过他,但自从那药方治了好多人性命,前些日子江都洪灾,他托我以我的名义捐款,说是太监的钱不吉利,自那以后,我便能理解娘子年少时对他多有悸动了。”
顾渊眼眸中多了丝敬佩与敬畏,竟称赞起昔日最看不起的宦官。
夫妻二人并不知道,房内的苏沐已经把这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提起毛笔蘸着朱砂,宛若诅咒般在糊的厚厚层的窗户纸上,写下四个字——“万事遂愿”,那字迹血淋淋的。
送来药的长公主被那字迹吓得站不稳差点摔了,苏沐伸手扶住人腰,扶好。
苏沐接过侍女端来的药,一饮而尽,再又喝了长公主带的桂花羹,可药的苦怎么也散不去,桂花羹的甜也压不住桂花羹的苦。
被轻轻一吓就弱不禁风似柳絮的长公主,心有余悸看那血淋淋的四个字,想说些什么时,苏沐早就上床被褥压头,遮得严严实实。
走出门时长公主,还望着那被褥扭曲成一团,恋恋不舍。
过了好久,被褥被掀开,抱着木桶吐了又吐,那药的苦怎么也压不住。
一夜未眠。
大清早来,公主府的鸡也才刚刚打鸣,不速之客就来了。
教礼仪的嬷嬷手里还抓着把铁戒尺,从被窝里抓出还顶着两圈黑眼圈的姑娘。
厚重的窗户纸被割开透出了刺眼的光,照在苏沐脸上,她忙用手去挡。
嬷嬷恨铁不成钢般的眼神把苏沐打量了一遍又一遍,里里外外,眼神多了鄙夷。
“行礼的时候,腰板弯曲些,头不可直视,来——”
嬷嬷那把戒尺敲打着苏沐直挺的脊背,苏沐死活不肯跪,老老实实站墙边。
气急败坏的嬷嬷就死命掐了苏沐肩头,疼得还迷迷糊糊昏昏欲睡的苏沐彻底清醒过来。
“我不跪,凭什么啊?”
苏沐冷哼,双手环抱,斜眼看气势汹汹的嬷嬷。
“不跪?!”
这话一下触了嬷嬷的逆鳞,大声嘶吼,早在门外等候多时的威武大汉冲了进来。
大汉压着苏沐的肩头,想强行逼她跪下。
“你戾气太重,嬷嬷我教了那么多,还怕收拾不了你的人吗?”
“是让我跪,还是让你死?”
被重力压制半跪的苏沐咬着唇,瞪那趾高气昂的嬷嬷,咬了下其中位大汉的手臂。
大汉吃痛松开手。找到机
会抓住嬷嬷的头发,抵在墙边,猛撞了下。
她眼里戾气更深了,气势逼人,徒手掰了窗户上的一颗不稳固的钉子,歪歪斜斜的钉子抵在嬷嬷的脖颈。
“小姐啊,有事好好商量。”
大汉怂了好几分,摆手劝说。
意识到危险的嬷嬷浑身在抖,一句话不敢说,生怕说了什么刺激到了这疯子。
“呵。”
苏沐冷笑一声,在捕捉到嬷嬷的绝望后松开手,掀开脸上那一圈纱布,露出丑陋似有十几条爬虫迂回的脸,把在场的嬷嬷和大汉全都吓到了。
那日,一整个公主府听得见宫里来的嬷嬷披头散发的凄惨喊叫声。
“疯子,疯子!”
披头散发的嬷嬷脖子处还有个红点,像是什么利器点的,慌乱狼狈逃离公主府的途中,连鞋都掉了一只。
消息传进顾渊耳朵里,他匆匆忙忙来看了看昔日的青梅竹马。
“洛遂愿派来的人?”
苏沐嘴角往下拉,拱手问,细看顾渊,才发觉她眼前的顾渊早不是以前的顾渊。
这些日子成天忙着赈灾黑瘦黑瘦的男人,和苏沐记忆里那风流倜傥万千少女的梦中情郎,大有差距了。
“是当今圣上。”
顾渊答,语气还有了些打抱不平,但又爱莫能助,眼睁睁的看,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