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逍虽不惦记这江山,但并非对皇家和朝堂的事全然不关心。
先帝早前算是明君,老了之后才多疑,对哪个儿子都不信任,但又希望能从他手里培养出一个出色的新帝。
他选了一个残忍的方式,让他们彼此打磨成器,虽然最终局面超出了他的控制,但他还不至于糊涂到让曹家猖狂到能只手遮天的地步。
若真如此,曹家就不必费心去算计母妃,让眼前这人娶曹家女,扶持他上位,而是挟一个稚子当傀儡,亦或者直接暴露自己的野心。
顾逍眸中的血色渐渐散去,染上一层冰寒看向皇帝,“你恨母妃,也恨我!”
不是疑问,是在陈述事实。
他接受不了被人玷污的妻子,母妃的遭遇激起了他内心最深处的自卑,他厌恶那样的自己。
他和母妃的存在,都时刻提醒着他护不好妻儿的无能,所以,他眼不见为净,他选择了逃避,将他们母子丢在市井,任他们自生自灭。
“你初登皇位,或许艰难,可你是皇子,是名正言顺继位的新君,曹家又惯爱贪图虚名,且那个时候曹家不如现在势大。
若你强硬些,他可能会在背后使小动作,但明面上他要做给天下人看,他曹家是忠于天子的。”
若他愿意护着他们母子,并非护不住一二,可他没有,他急着摆脱过往,他们母子就是他的过往。
皇帝知道儿子聪明,但没想到在刚听了那样山崩地裂的真相后,他还能迅速理清思路,找出他话里的破绽。
许是与老三老四那两个蠢的一起待久了,稀罕顾逍的聪明吧,他的羞恼反而褪去了。
年轻时冲动气盛,急着要证明自己不是那个怯懦无能的人,为了这个证明,他能舍弃一切,包括爱情和亲情,可年纪见长,他才知道血脉传承的重要性,何况他还只有这一个。
儿子有多聪明,他以前就知道,刚刚又领会了,再说些模拟两可的话,只怕父子关系会更糟糕,他只能承认,“是,我恨过,也逃避过。
我曾被许多人欺负过,也被许多人瞧不起,可最终我坐上了那个位置,终于可以俯视他们,我想要被认可,我想做一个被世人夸赞的贤明君王。
但我不曾学过治国,不曾学过帝王之术,我需要借助曹家的能力,曹家亦想靠我的扶持更上一层楼。
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曹家的野心,在我登基的第三年,我便后悔了,比起做君王,或许我更该做你母亲的丈夫,做你的父亲,可世间没有后悔药。
你母亲已疯癫,你也早已不是当初的逍儿,我们都回不到过去,甚至我都不能再表现出对你们的在意,那只会给你们带来更多的祸事。”
皇帝脸上暴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隐晦,“在我后悔之后,我有派人护过你们,送你去辽东军营,发配你去玉幽关,都是我对你的维护。
当年你在文渊巷被刺杀,并非我不管你,是皇后让那嫔妃在我的茶里下了药,等我醒来,已经晚了。
可那时我还做不到与曹家翻脸,也无法压制他们,只能处理了那嫔妃,担心你再被他们伤害,我才将你发配玉幽关,若无我的允许,你如何能从国库带走一半钱财?
先前父皇迁怒于你,害你吃了许多苦,父皇跟你道歉,可你是父皇在这世间最亲近的人,今日你我父子说开,往后不再有隔阂,我们一致对付曹家,为你母妃报仇,可好?”
顾逍闭了闭眼,眼皮底下的眸中有痛色,亦有嘲讽。
他如今不过是需要一个帮手,需要一个继承人罢了,“于公于私,我与曹家都会势不两立。”
至于他们父子和好如初,再无可能了。
皇帝却只当他答应了,笑道,“好,好,有你帮父皇,我们父子齐心一定能斩了曹家这条蛀虫。”
顾逍不欲与他虚情假意,问道,“当年设计母妃的是曹家哪个?曹志诚?”
该说的都说了,也没再遮遮掩掩的必要,如实道,“一开始,我也以为是曹志诚,直到去年,你拆穿良妃假孕之事,我审讯良妃,才知当年真正设计你母妃的,是皇后。”
皇帝想到自己的计划,也是解释,“先前我不知道是她,只以为是曹志诚,所以这些年虽和她虚与委蛇,却没真正对她动手。
自打去年知晓真相后,我已有了安排,很快,就能让她下去给你母妃赔罪,这件事,你不必插手。”
害她母妃名节,导致她疯癫而死,等同杀母之仇,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他问道,“她那两个儿子是谁的?”
皇帝眼里有震惊,他想问,顾逍怎么知道,但又想到他今日会来此,肯定是知道了才会来,便将问题咽了下去,回道,“我虽选择和曹家合作,坐上了这个位置,但我心里对他们的怨恨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