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明神宗万历末年。社会动荡,所过之处尽是荒败。
这一日到得福建,孔有德牵着劣马走在官道上,抬头发现远处一股烟柱冲天而起,自语道:“一定是哪户人家不小心失火。他们家可倒霉了,这盖房子不是一件省钱省事的勾当。”
他话音刚落,烟柱西边又一股烟柱冲起。孔有德又道:“这火漫延得好快。这村子怎么了?火越救越大?”
瞬时间,村庄上空烟尘弥漫,东边一团黑烟,西边一片火光。微风吹来,腥臭难闻,刺鼻欲呕。孔有德一惊,心道:“这是尸体燃烧的气味。村子里出事了。一定有人在杀人放火?我去看看。”他飞身上马向火起方向驰去,到得眼前憷然而惊。只见村庄一片火海,草垛、房屋、牛棚都在燃烧。鸡、猪、牛、羊烧得一段一段的。滋滋的冒着油花,发出刺鼻腥臭的焦糊味。
哗啦一声,茅屋简陋纤细的支柱不堪忍受烈火的折磨从中断折,整个房子哄然倒地。喷射的火星,夹在浓烟里,飞旋上升。
忽听一声哀鸣,一只割掉两条后腿的狗,被火星波及,醒了过来。它挣扎着仅有的两条前腿,拖着血路向外爬,痛苦、哀求的目光令人心碎。孔有德不忍再看,一脚将它脑袋踩碎。
他绕着村子,寻找线索。
村子东边麦场上,木头般的立了几百人。没有一个嚎哭,没有一个救火,木头般的望着无情的烈火吞噬他们可爱的家园。
人群前面几十具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有老人有孩子,更多的是赤身裸体、全身是血的女尸。
孔有德与师父独居荒岛,慧目自幼出家,不会向徒弟讲解不解男女之事,他不知道她们在众多亲人乡邻面前被强暴轮奸后,才被杀死。只道土匪像自己对付鲨鱼一样将她们糟蹋折磨死的。他心中怒火万丈,翻身下马,叫喊着道:“你们都怎么了?为什么不救火?不救人?也许还有活着的?这些是谁干得?”
村民们木头人似得的一言不发。孔有德冒着浓烟烈火,按胸、搭脉、探鼻,一个一个察看尸体可否有救,男女之别一时也无暇顾及。当他要按一个女尸胸口时,那女尸眼睛一动,无神的眼睛空洞洞的,充满绝望。孔有德一怔,随即大喜道:“这个还没有死。”脱下外套,给她盖上。转身奔向坐骑,抢下药箱,回头看见一个男人双手举着脸盆大的石头,对准那女人脑袋狠命砸落。他大吃一惊,不及多想,深吸一口气,凌空一拳。
那汉子大石落至胸口,突觉一股巨力袭来,石头,自空转向,变成大锤击在自己胸口。他不由自主的飞出一丈多远。
孔有德骂道:“你这个败类、杀人狂。她都这样了,你还下得去手。今天非把你抓去见官。”
那汉子不知天下有劈空拳、隔空掌之类的功夫,只道孔有德身怀妖术。吓得挣扎爬起,磕头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那女人是小人老婆,她被土匪糟蹋强暴,成了乡们的笑柄,已经不能活了。大人慈悲,救活了今天,救不活明天,早晚上吊跳井,我只是送她一程。”说完磕头如捣蒜。
“啊”。孔有德一惊,想起师父说过的众口铄金、舌头板子压死人等典故。怒道:“谁敢胡言乱语。这里所有人都看见她是被迫的,她一个妇道人家打得过土匪吗?她是纯粹的受害者。有一点人性的人就会将心比心,对今日之事闭口不提。还有你这个混蛋。”孔有德指头向那汉子一点,“看着自己老婆被人欺负,为什么就不站出来保护她?你是男人吗?贪生怕死到这种程度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要死也得你先死。”
那汉子吓得说不出话来,趴在地上不敢看孔有德。
孔有德冷哼一声,打开药箱,那女子,动弹不得,泪水流尽,嗓子嘶哑的小声说道:“多谢相公好意,我受到了这样的侮辱,怎么还有脸见人。让我死吧。求你了。”
孔有德愕道:“好死不如恶活。被人糟蹋已经成了事实,只能接受。只有活下去才有将来。”
女人道:“我没有将来了。人们一定背后议论我,嘲笑我,指点我。我不想那样活着,求你了。”
孔有德百思不得其解:就因为被人殴打折磨,所以不能活。这到底是怎么个道理?难道说她娇生惯养,心理脆弱,受不了打击责骂,决定一死了之?不对,一定是被人看到光屁股的原因。她跟我非亲非故,既然愿意死,我也没有理由拦着不让她死,再说我也拦不住。
他生性随和,不喜与人争执,特别是在与自己无关的情况下更不与人口角。道:“既然你一心想死,我也没有办法。那些欺负你的人在哪里?我去给你报仇,替天行道,为天下人除害。”
趴在地上的汉子,抢着说道:“他们是血狼寨的盗匪。离开不久,你骑马一柱香就能追上。”
孔有德心道:“起火时间不长,应该跑不远。”又问道:“那些人有什么特点?血狼寨又在哪里?怎么去?”
汉子道:“那些人有三四十号,拿着刀剑,驾着马车,车上装了很多东西。你一直往西走,很快就会追上。”
孔有德飞马追去,心道:“村子里有三四百人,盗匪不到其一成,居然被他们杀了几十号人,真是废物呀!”
福建多山,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说法,是以福建马匹,吃苦耐劳有长力,善走山道,平地奔驰更加快如狂风。孔有德只追得数里就发现盗匪车队。他怒火已炙,不管不顾直冲到人前。
众盗匪见有人奔来,误以为是某人贪于赶路,个个手痒,欲夺他马匹、财物。虽见孔有德肩宽膀阔、虎背熊腰,背长弓,携长刀,一副武士打扮,料想他一人能有多大作为。刚要拦截,孔有德一勒缰绳,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他怒声呵问:“你们是不是血狼寨的盗贼?”。
众盗匪群声嘻笑道:“老子们正是血狼寨的大王。你想用什么东西来孝敬我们?”
孔有德道:“地狱的请帖。”飞身而起,双脚齐出。呯呯踢倒两人,双肘后椎,击在两匪肋下,随即夺过他们双刀。二匪便似喝醉了酒一般,前后摇晃,左右倒歪,走得几步,口中汩汩流出鲜血,缓缓倒地毙命。
孔有德双刀掷出,射倒两人,喝道:“今天我要替天行道,铲除你们这帮为非作歹的败类。哪一个先来受死。”
群盗大骇,举起刀枪,对准孔有德,却无人敢于先行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