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配得上他的六小姐。
就连他自己也不配。
——有关于此,沈要其实一直以来都很心知肚明。
索性,一场喜酒,最后吃得到底还算主宾尽欢,他只管默默的剥虾,干净利落的掐头去尾,满桌人的眼睛都看过来,虚飘又胆怯,像在看一个杀人剥皮的怪物,死心塌地的豢养着一株血肉之花。
沈要爱看萧子窈吃东西的模样。
她长得可真好看,又被教得极有规矩,吃东西慢条斯理,安静并且乖巧,却又不自知的微微带着点儿勾人的小动作——张口,舌尖轻佻,如蛇的信子,毒舌吐信,也对,毕竟是个蛇蝎美人,她本就应该如此。
这实在是太养眼了,一只剥了皮的虾,白生生的,饱满又生动,如切断的手指,偏偏她吃起来却似玉盘珍馐,动人的色相,口红顺着肉被舔掉,活色生香,不是食物,而是她。
如此,宴席便到了该散场的时候了。
梁延走在最后,与何金妮一道,按老派的规矩,可以同回帅府,住不同屋。
霍老太太喜欢新媳妇的出身,但并不喜欢新媳妇的脾气。
她自是做了一辈子当家主母的角色,以前管上下大小事宜,大到给丈夫纳妾,小到几分钱的菜钱,后面人老了,又患心脏疾病,便将事情分给梁延去做,之后多出一个萧从玉,说不上不喜欢也说不上太宝贝,有偏爱,却不说破。
她只在汽车上低声说道:“从玉,等回去了,就让何婧先睡去小白楼同你一起住几天,新媳妇不应当直接登堂入室,早上你带她来请安就好,知道了吗?”
萧从玉颔首道:“是,都听老太太的。”
于是,晚间,车子方才到了帅府,两拨人便各自分道扬镳了,何金妮带了个名叫潘迪的丫鬟,也不知是汉语还是英文,总之口条十分洋气,萧从玉轻声笑了笑,就说:“霍老太太早晨五点就要起,明天你得和潘迪跟我一起去主楼照顾她起床,动静要轻,她心脏不好,之后再去花园里散步……”
谁知,她正好说这,何金妮却冷哼一声,道:“你倒是以女主人的身份自居。”
“那倒也不是,不过是照顾老太太久了,习惯了她的习惯而已。”
“梁家难道不是杀你全家?你还这样像条狗一样的围着霍老太太转?”
萧从玉无动于衷的说:“我是医生,又专攻心脏疾病,照顾一个病人并不是丢人的事情。更何况,我在这边打好关系,对我妹妹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为自己的家人着想,就更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何金妮微微一顿。
是时,小白楼里满地白霜,独独檐下还黑着,泾渭分明的黑白一线,像隔绝生死,她站在霜路之上,萧从玉便匿在黑影之中,却是高高在上的望定她去,意味不明。
寒秋似寒冬,冷冰冰的仲冬月,灯泡发的热变成白雾,像夏夜里的绿蚊香,一蓬蓬的氤氲开来,状似不祥,何金妮确信之后的日子不会好过,而她果然一点儿也没算错。
霍老太太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她好脸色看。
府上的账本是翌日晨间交过来的,她翻了翻,很快便看出许多的错处,采买药材茶叶还有布料的名录一条也对不上,她没多想,于是便问道:“老太太,您上个月吃了三十盏血燕,新衣裁了八匹,可账本上写的却不只是这个数,我怀疑……”
“你怀疑什么?”
眼下,正值午时三刻,霍老太太呷了口热茶,在旁则是并着膝盖端坐着的萧从玉,一点儿客气也无的语调,平平无波,却反倒像是质问起了何金妮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