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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尾声(2 / 2)

农具:铁耙,木犁,锄头,禾耙,干嘴,辘轴,秧盆,箩筐……

炊具:饭罾,水缸,土砻,石磨,盐瓮,酒瓮,油瓮,筷箱,笊篱……

文具:算盘,砚台,油灯,木禾盒,帆布书包,铝饭盒,三角板,圆规……

不知不觉,独依已写下两百多个名词,大部分无法在汉语词典里找到对应的词汇,只能用字记个读音。独依对敦煌说,这些名词,就构成了一条农耕文明的长河。

这些物件,在蒜头心里激起阵阵浪花。蒜头走到神案前,点了一支香,对着灯花遗像喃喃地说,那么多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只留下这些物件了!

这时,敦煌脸朝墙上说,那些奖状要小心取下来,装裱好。

蒜头说,还有抽屉里保存的那些字据,以及你们读过的课本,生产队的记账本,竹木砍伐证,房子地基政府批复文件,特别是有玉的判决书,私塾读物,如《解学士诗话》,诗文册子,你的本子,我那个《春天来了》的作文本,统统保管好了!

独依说,还有一个重要物件,就是青砖枕头。鲲鹏说,对对,有这些特殊的用物作为标本,以小见大,这是一个国家的集体记忆。正如灯花所说的:青砖依旧在,一枕梦黄梁;世事多宛转,土屋复荣光。

回城之后,独依回到了自己的家。独依博士即将毕业,又在一家杂志社兼职。她回到家里,抓紧时间完善博士论文,和处理杂志社文稿。这些资料,存放在自己家里,独依不得不回家。

看到女儿归来,祝虎特意打电话给敦煌,表达了欣喜和感激。敦煌说,还有事要请独依过来,鲲鹏的设计图纸弄好了,要叫独依一起前来把关!

祝虎说,我一起过来吧。在敦煌家里,鲲鹏打开规划图,一处处指点着,讲起了展览的思路。独依发现,这不只是河村的规划,还是整小镇的规划。

鲲鹏说,我顺便考察了小镇,为镇里提供一个参考。你看,古镇的地形就像太极双鱼,又像龙凤呈祥,而我们家现在这栋古宅子,从位置上看就是太极双鱼的摆尾,龙凤呈祥的龙头。

敦煌看了,说,好,好,我们非常满意,小镇的领导保证满意!蒜头说,看来神婆的六天六夜没有白讲。

再次去河村,一年之后,独依仍然和鲲鹏一起去。灯花的后裔,要在河村改造好的大厅里要举办一场隆重的婚礼。新郎是三十多岁的大龄男孩。

婚礼当天,新郎要在县城最好的酒店举办宴席。宴席前,新郎坚持要回到老家举办传统的婚礼。为此,灯花的后裔组建了浩浩荡荡的车队,从县城往河村开去。鲲鹏的车子,就在这个车队里。鲲鹏的车子里,坐着敦煌、独依、薪火三人。

进河村的路上,敦煌悄悄告诉独依说,婚礼遇到一个难题。这跟灯花有关。按照婚礼,新娘进家门,新郎的父母要在家门口迎接。但是,新郎的父亲英年早逝。如果母亲一个人迎接新娘,就显得不吉利。当年灯花就是单亲迎新娘,让捡狗和书声的婚事留下隐患,要么早逝,要么不谐。

族人正在劝新郎的母亲,婚礼时干脆找一个男人替代。

独依听了,大吃一惊,这父亲还可以请人替代?敦煌笑着说,这个替身早就有了,我们族人早就接受了这个男人,他是新郎的义父。接着,敦煌讲起了新郎的另一段家族史。

这是“讲古闻”的续集。灯花去世后,捡狗把青砖枕头抱到自己床头,代替了原来的稻草枕头。蒜头的砖房建好后,捡狗没有下去居住。只是过年过节,新房里吃完团圆饭,吃完后又在夜色中走回老房子。

有一年,儿孙都进城安居了。捡狗进城住了一天就回到老家。他离开了家里的青砖枕头,整宿没有睡着。在城里住了几天,捡狗就觉得不习惯,出门是车轮滚滚,进门是电灯电视,整个人有双腿没去处,倒成了一个小脚女人,只能在家里打转转。

梅江边自由惯了的脚板,水里山上忙碌惯了的双手,像舢板在楼房搁浅,等待着腐朽。捡狗想着灯花的墓地,过完中秋节就回去了。回到老屋,捡狗习惯地叫一声姆妈。灯花去世后,这个习惯保留着。

但每次都是失望,没有回应。过了半年,捡狗才慢慢习惯空落落的大屋子。他每天起来到井边摘菜、井里挑水,每次都要到灯花的墓前看看,与母亲说说话。回到家里,煮了饭就端在母亲遗像前,说,姆妈,吃早饭了!听不到回声,泪水就禁不住流下来。

站在灯花的遗像前,捡狗总是喃喃地说,姆妈,你一辈子多不容易呀!自我从五岁开始,你就守寡带着我和弟弟,一双小脚在房子里转来转去,始终为儿孙们操心。

捡狗最喜欢雨天。在天井滴答的雨声中,捡狗在门框上钉一个铁钩,用一只转轮打起了绳。绳有棕绳麻绳,棕绳坚韧扎实。挑谷的箩筐用粗绳,收割季节特别畅销卖,梅江人家都知道捡狗的绳结得扎实可靠。捡狗绳结得好,是心静手稳,捡狗心静,是姆妈灯花就在身边。

结绳的时候,灯花在一边纺线,或者闲坐,雨声哗哗,转轮叽哩咕噜叫着,此情此景在捡狗脑子里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一到雨天,捡狗又拿出了转轮结绳,但灯花不在了,捡狗转着转着,就没了力气,坐在姆妈坐过的竹椅上发呆。

没有灯花的房子,永远是空荡荡的。捡狗习惯了井边和家里交替,房子和墓地交替。有一天,捡狗到井边摘菜挑水,突然看到灯花的墓碑满是泥巴。他大叫起来,谁家的孩子干的缺德事?墓地是玩泥巴的地方吗?没有人应声。

捡狗找到弟弟说,姆妈的墓碑上有泥巴,你知道是谁干的吗?书声说,是我干的!

捡狗大吃一惊,说,你疯了吗?姆妈一双小脚,年轻守寡,父亲走时你才三岁,一直以来偏爱你,日夜纺线供你吃供你喝,还让你进私塾念书有工作。你不思报答,我不跟你计较。姆妈跟着我起灶吃饭,你几时过来照顾过他?

书声低着头,不吭声。捡狗又数落起来,追问原因。过了许久,书声才说,我知道姆妈偏爱九生,但她为什么拿走九生的寿年!你看那几个孩子,多么可怜!我去墓地跟她说,她不理答我,我就跟她生气!

捡狗说,我们多帮着九生那一家子吧!放心吧,如今的年代不比过去,我们姆妈愿意守寡,现在的媳妇未必愿意!如果九生的妇人走了,那三个孩子就像我们当年一样,要吃苦了!此后,捡狗不时用卖绳的钱接济九生家。

有一天,书声急匆匆走进门来,报告九生家的被人欺侮了,让大哥去帮忙。捡狗二话不说,操起一把柴刀,扎进腰带,就像当年抓丁一样,往九生家走来,一看,却见两个女人厮打在一起,一个是九生家的,一个却不认识。旁边的人说,那女人是外地来的,来九生家找回自己的男人。

九生走后,繁重的农活压在了妇人的身上。有人劝她改嫁,九生家的说,奶奶二十七岁守寡,我也得学着样,不敢破了家风。几年后,她没有改嫁,却让一个男人进了家门,帮她耕地种田。

两人没有谈婚论嫁,村里人就把男人当作上门女婿。有一天,男人的妻子知道了,特意从外地回家,找上门来对九生家的大打出手,说她抢了丈夫。

看热闹的人群围满了村场,两个女人撕扯在一起,互相对骂着,难听话语却让围观者听得津津有味,哄堂大笑。捡狗冲进人群,对前来问罪的女人就是一个耳光,说,把自家男人抛在家里,只图自己在外快活,还有脸回来兴师问罪!

那女人吃了一个耳光,说,这老不死的,看我收拾你!周围的人赶忙拦住,说老人家打坏了,你吃不了兜着走。女人看了看捡狗手上的柴刀和身上的腰带,仿佛古代的武士,为此不敢大打出手,只好骂骂咧咧走了。

风波散了,书声感激大哥的出力,说,以后什么都听大哥的,我再也不会朝姆妈的墓地丢泥巴了!捡狗说,你家媳妇守寡不改嫁,这点像姆妈。但她在家里收留了一个男人,这也不要怪她吧!只要她人愿意留下,愿意把几个孩子拉扯大,这个家就还有希望……

鲲鹏听完故事,悄悄对独依说,这个新郎正是九生的后人,果然应了老人家的话,几兄弟都考上大学,在城里上班,有车子有房子,现在又要娶新娘子!

敦煌说,梅江边的规矩,婚礼时需要有双亲在家门口迎接新娘进屋,族人还在劝说,就让孩子的义父出场吧。但是她一直在犹豫。她忧虑地说,我担心婆婆会说我!

独依问,她所担心的婆婆,就是灯花?敦煌点了点头。独依听了非常吃惊,原来灯花已经成为长河之灯站在后人心里,以另一种方式活在人世间!

车队在河村停下。梅江风平浪静,风和日丽。装修过的土屋,在阳光下闪亮。下了车,独依拉着鲲鹏的手,一起去看婚礼。婚礼已经开始,但新郎的母亲迟迟没有出来。

独依心里暗暗希望,出来迎接新娘的,不是一个孤单的寡妇,而是两个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未婚男女。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