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有银回来,灯花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默默地在村场上刮苎麻,一边竖着耳朵静听,看有银这次要折腾什么。
有银从行李中拿出一包糖果,对侄子说,来,叔叔专门给你们买的果子。捡狗和书声吞咽着口水却不敢上前。有玉说,叫叔叔。两人这才走上前去,一边拿糖果一边喊叔叔,欢天喜地走到屋外,向灯花报告去了。
捡狗人高马大,模样就是小一号的有财。书声小两岁,却差不多高大,只是不像哥哥那么憔悴,高高的个子背着一个小书包,上面印着“列宁小学”的字样。有玉问捡狗,弟弟在小镇读书,你怎么带着弟弟一起回来了?
捡狗说,今天我和酒箩到小镇打听消息,听说红军走了,留下了红军的游击队,我们想参加,弟弟的列宁小学也关门了,不知道什么情况!
灯花从屋外进了小厅,开始在灶前忙碌,锅瓦瓢盆有节奏地响起来。有银也关注着灯花的一举一动,似乎她的每个动作,就关联着他的大生意。
有玉对有银说,这十来年,两个孩子跟着母亲倒没有受到什么欺侮,但眼前倒是遇到一件犯愁的事。
有银问,怎么啦?
有玉说,这捡狗不知天高地厚,和书苗的儿子一起到镇上区苏要求当兵呢!看到这些年轻人积极性高,区委书记肖昌喜给我们梅江片区20个“扩红”的名额,说是一个都不能少。
有银说,那是大哥留下的根脉,灯花当然不会放他去的。有玉说,问题是捡狗虽然不到年龄,但他长得快,看上去早就到了年龄,而他自己也嚷嚷说到了年龄,如果不让他去,我的工作又难以开展呢!真是愁人!
有银说,这个容易,我来想个法子。
听到有银有了法子,灯花对有银的怨气消了大半——他毕竟是夫君兄弟,毕竟为这个家族着想。晚饭烧好了,这是一家子十来年少有的大团圆,虽然没有多少酒肉,但大家还是吃得挺欢愉。灯花把书苗婶送来的一块野猪肉烧了,供有玉两兄弟下酒。
吃饭的时候,书声说起了列宁小学的故事。有个同学把“苏维埃”叫做“苏叔叔”,被老师一顿批评,有个同学把“红军”与“白军”两个词写得一样大小一样漂亮,也被老师训了一顿。
捡狗说,如果我是老师,我也会批评你同学,红军怎么能与白军相同呢,当兵就要当红军,今天我也到镇上去看招兵。
灯花说,你还敢嘲笑人家老师、人家小学,当初叫你和弟弟一去列宁小学念书,你却不肯去!
捡狗说,我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能挤在小学生里头?再说,我去读书了,家里的田地谁来耕种?我们两兄弟,一个照顾家里,一个上学,不是最好的安排吗?当初你也是同意的!
灯花说,你还知道说是要留下来照顾家里,怎么现在又嚷着要当兵去呢?你死了心吧,别想着去当红军了,你走了我们家怎么办,我们家与别人家不同,你看我的小脚,还要靠你将来奉养我啊!
捡狗说,不是还有叔叔在家吗?今天油箩在镇里表明要当红军了,叔叔说明天马上组织一帮人帮他家干活,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呢!叔叔既然会组织优力帮别的红军家属干活,怎么会不顾自己家里呢,是吧,叔叔?!
有玉并没有顺着他的意思,而是说,你的母亲终究要你自己来照顾,我将来会有自己的家,不跟你一起过了,你的姆妈必须自己赡养,照顾姆妈可不只是下地耕种的事情。
捡狗说,我可是打听了,一人当红军,全家都光荣,如果我当了红军,全家免纳一切捐税,看戏、买东西都能够优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