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安德鲁对于“勇敢者号”蒸汽机车的那一番极度夸张的赞美之词,并没有在巴黎和法国的民间,掀起太多的波澜。
对于18世纪晚期的普通巴黎人而言,他们思考更多的,是明天的工作机会,家人们的一日三餐,以及本周的收入结余。
加之识字率不高,大部分平民看不懂报纸的缘故,因此他们对于那个吃煤喝水的,时不时还冒出一大片带火星的烟雾,继而发出震耳欲聋汽笛声的钢铁怪兽,表现出相当程度的无知。
每当蒸汽机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时,很多人因为处于愤怒或是恐惧,拾起地上的石块,恶狠狠的向火车投过去。
另一方面,法兰西铁路公司当下依然归属于总参谋部实施军管。在“1796年-1797年的德意志战争”结束之前,铁路首先服务于军事,而非粮食的民用物质不会成为火车的主要运输方式。
当趋于成熟的蒸汽火车出现之后,安德鲁已不再遮遮掩掩,决定大张旗鼓的予以发展。除了具备天生危机感的英国人外,欧洲大陆各国的统治者们绝对不会愿意投入巨资,来建造火车,铺设铁路。
除非是德意志人、俄国人、瑞士人、瑞典人被那些乘坐火车与轮船的法国士兵,按在地上摩擦了三五遍之后,才会长出记性……
从另一方面来说,法国普通人对火车的本能反应,未来也将复制于远在干里之外的伦敦。也只有那些饱学之士与机械工程师,才会知晓钢铁怪兽那无与伦比的伟岸力量。而理查德·特里维希克,就是上述“清醒者”中的一人。
当伦敦报刊杂志的主编看到法国执政官对蒸汽火车的荒诞描述时,纷纷要求手下做原文转载,再配上一组讥讽法国佬的政治漫画,来嘲弄海峡对岸的年轻独-裁者。
不知何时开始,伦敦舰队街的报业老板忽然发现了一个属于新闻界“财富流量密码”。那就是但凡与法国第一执政相关的新闻报道,无论好与坏,都能激发读者的高度兴趣,销量自然也是节节攀升。
当然,基于朴素的“政治正确”观念,英国报业的首要任务,必须是揭示与披露邪恶的共和国,以及它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执政官。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就在德意志战争爆发之际,伦敦《泰晤士报》第三版的一处不显眼位置,刊登了一个矿山工程师的署名文章。
这位名叫理查德·特里维希克的工程师曾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大肆赞誉了法国的第一执政,认为安德鲁-弗兰克是一位“拨开愚昧与保守设下的重重迷雾,继而发现通向科技天堂的伟大人物”。
其间,特里维希克工程师不仅全盘接受了安德鲁对蒸汽火车那一番蛊惑人心的描述,他还添加了自己对火车重大意义的憧憬。
不仅如此,这位25岁的矿山工程师,还严厉痛斥了保守的瓦特对于蒸汽机专利的过分保护,使得大英帝国痛失了拿下第一个发明高压蒸汽火车的桂冠,将其拱手让给了海峡对岸的敌国……
不得不说,特里维希克写出这篇文章是带有强烈的个人情绪的,那是瓦特两度拒绝了特里维希克的请求,拒绝向高压蒸汽机开放“专利通行证”,固执的要求等到1805年的专利期结束。
1796年2月11日,伦敦唐宁街10号,首相官邸。
当小皮特首相与几位内阁同僚,一如往常的坐在小餐厅里,悠闲的喝着下午茶,彼此间还小声的交流着。偶尔的,这些执掌大英帝国权柄的绅士们也会相互间,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这一次,内阁成员谈论的焦点,是《观察者报》上刊登一组有关法兰西第一执政的色情漫画,上面描述的是安德鲁与其妻子莫拉萨,以及丈母娘夏洛特夫人的“三人行”。
就在内阁同僚们对于英国画师的“奇技淫巧”赞不绝口的时候,坐在首位的小皮特首相,他的注意力却是在《泰晤士报》第三版的一片文章。尽管那位叫特里维希克的矿山工程师犯下好几处语法错误,但这不影响年轻首相的阅读。
等到下午茶结束,众人回到会议室时,小威廉-皮特已用红色铅笔在特里维希克的文章上,划下了一个大大的红圈。这其中,火车、高压蒸汽机与专利期等几个关键词,还被首相做了特别标注。
负责收拾餐桌的秘书心领神会,那是帝国实际领导者需要他将这片文章剪下来,并贴在小皮特首相的私人收藏备忘录里。
……
奥地利维也纳的皇宫分为夏、冬两宫,夏宫就是美泉宫,坐落于维也纳西南郊;而冬宫霍夫堡宫,位于帝国首都的繁华市中心。
自1275年开始,作为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宫苑的霍夫堡皇宫,经过多次修建、重建,继而才演化成了现在这个由18个翼、19个庭院和2500个房间构成的迷宫,素有“城中之城”的美名。
整个皇宫建筑风格不拘一格,包括了哥特式、文艺复兴式、巴洛克式与洛可可式。皇宫的占地面积达24万平方米,依地势而建,分上宅、下宅两部分。上下两宅各有一个花园。上宅是神罗皇帝的办公、迎宾和举行盛大活动的地方,下宅作为起居接借宿用。
此刻,年轻的卡尔大公正从皇帝兄长,弗兰茨二世的办公室里走出,他的脸上写着不悦与愤怒的表情。
在面对等候皇帝召集的两位枢密院大臣,毫无绅士风度的哈布斯堡王子冷哼一声,便急冲冲的摔门而出。
“都进来吧,先生们。”弗兰茨二世的疲惫声音从书房内传来。
已经起身的外交大臣图古特男爵与警务大臣吉昂伯爵,在相视一眼后,相继来到皇帝的书房。依然是最受宠的图古特男爵走在前面,而吉昂伯爵故意慢上了半步。
弗兰茨二世示意两位内阁重臣随意入座,接着又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都看到了?”
外交大臣图古特男爵与警务大臣吉昂伯爵面面相觑的对望一眼,随后又尴尬的点了点头,但都一言不发。
事实上,皇帝书房的隔音效果并不好,而且两位大臣为了觐见方便,还是坐在正对书房的走廊上,除非是聋子,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几分钟之前,哈布斯堡家族中地位显赫的两位亲兄弟,争执的核心问题有两个:
第一个,那是卡尔大公断然拒绝了皇帝兄长弗兰茨二世的联姻建议,不愿意在两位哈布斯堡家族的表亲,符腾堡公主与巴伐利亚公主中间,选择一位作为自己的未婚妻;
第二个,轮到了弗兰茨二世拒绝弟弟卡尔大公的请求,皇帝借口以进入司法程序不便于干涉为由,不愿意释放“平等自由协会”,也就是奥地利雅各宾派俱乐部的多位会员。
需要说明的,两个核心问题都与外交大臣图古特男爵有直接关系,第一个是图古特希望能借助卡尔大公的联姻方式,继而拉拢临近的德意志诸侯国与哈布斯堡王族的亲密关系。
然而这一举动,却是深深的冒犯了生性孤傲的卡尔大公。
1794年6月,当联军大败桑布尔河防线,科堡元帅不得不下令弃守布鲁塞尔的时候,卡尔大公曾立下了誓言,如果不将法国人赶出奥属尼德兰,就绝不考虑个人的婚姻问题。
此外,卡尔大公也从喜好科学的弟弟,14岁的约翰大公那里了解到法国科学家正在研究的人类遗产问题,“遗传与基因假说”。
那是从两个月前开始,在“不讲武德”的安德鲁直接授意下,共和国的某些御用科学家在科学院年会上,有意无意的将传播人类缺陷遗传基因的矛头,指向了大名鼎鼎的哈布斯堡家族。
法国学者们公然宣称:依照法兰西科学院的研究,以及数百年来的各种数据已经充分证实,但凡与哈布斯堡家族联姻的欧洲贵族中的男性后代,大概率就是肺结核与血友病的天然携带者,从而造出继承人绝嗣。诸如死去不久的,前法国国王路易十六与奥地利公主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儿子,路易十七世,等等。
而数百年来,在哈布斯堡家族“基因武器”的著名受害者的名单中,就包括勃艮第公爵的独生女玛丽、西班牙女王储胡安娜、波西米亚公主安娜、匈牙利兼任波西米亚王国的国王拉约什二世,等等。
不仅于此,法国学者还为哈布斯堡家族成员的特有的丑陋下巴,创造了一个特殊称谓:“哈布斯堡唇”。
在法国医学杂志上对此进行了详细解说,所谓“哈布斯堡唇”是指下颌突出,这是由一种称为前突畸形的家族遗传疾病引起的,患上这种病的人下颌生长速度比上颌快。
拥有“哈布斯堡唇”的人,要么就是智力障碍,或是患有癫痫等疾病,有的人精神方面也会出现问题,总是表现的目光呆滞……
尽管一开始,哈布斯堡家族对于由敌对法国人暗中策动的无稽之谈,直接选择了“王之藐视”。
等到所谓的“基因武器”的假说,通过各种学术期刊,以及大学学者们的私下聚会,逐步在神圣罗马帝国内部大行其道的传播开后,两百多年以来,哈布斯堡家族在神圣罗马帝国的良好信誉遭遇到严重打击,各种德意志版本的“退婚流”也开始陆续出现了。
身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兼奥地利大公的弗兰茨二世,这才感觉有些慌了。在国务与外交大臣图古特的劝说下,皇帝直接下令警务大臣吉昂伯爵严禁这种来自敌对法兰西的歪理邪说在德意志诸侯国,尤其是奥地利、波西米亚与匈牙利等国进行传播。
然而在自由的科学界,尤其是医学方面,很多人拿来了哈布斯堡的王族谱系,仔细验证“遗传基因”的真实性,发现法国科学家所言非虚。而这其中,就包括神罗帝国内部的科学家与医生。
如今作为亲弟弟的卡尔大公也相信了法国人的“歪理学说”,就在刚才,他宣称自己只会迎娶自己喜欢的女子,而不会屈服于王室和家族。
上述一切,当即引发了弗兰茨二世皇帝的愤怒情绪,兄弟俩就此争论了二十多分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