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碗梅子汤罢了,值当你哭哭啼啼,寻死觅活?”梅姨娘对这个小女儿又宠又心疼,“有点出息,娘让厨房给你做就是了。”
“那哪儿一样?二姐姐的梅子汤是大嫂给的。大嫂手中有权,又受祖父喜爱。而今她方进门就与韩颜玉打成一片,长此以往,哪儿还有我们一家人的位置?”
梅姨娘心觉有理,不为别的,只为了苏希锦手中的权利。苏希锦在朝为官,虽说女儿身,但与男子是一样的。日后书玉科举,说不得还能沾些光。
“我年纪小是没什么,”韩如玉哭诉道,“只大姐姐早已及笄,二哥哥明年也要加冠,那时总不能还是个庶出身份吧?爹曾经说肩挑两房,将咱们三人记在大伯名下,怎现在就不见他说了?”
梅姨娘听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搂着她小声安慰。
韩庚辰重情,一直想给大房留个后人。可惜费氏生了韩温玉后,坏了身子,多年无所出。恰逢春风一露,她有了孩子,韩庚辰便想着将她生的孩子记在大房名下。
此事之所以不成,主要还是怪李氏——韩庚遥的妾,韩珠玉的母亲。
这人转正不成,也打起了同样的主意。都是为给大房留后,韩庚辰自然不会同二哥抢,选择主动退出。
可惜李氏算盘打得再响,有韩韫玉和韩国栋压着,终将是枉然。
妾生之子,何以扶为嫡系?
这不,不只李氏,连韩庚遥都被扫地出门了。
此路不通,韩庚辰顿悟,加上后来费氏又生下韩引玉,便不再提这茬。
他不提,梅姨娘几人却一直记着。
“娘不曾忘记此事,”便是为了儿子,她也不能忘记。
前头她挑拨费氏,一是存了渔翁得利的想法,二是指望记在大房后,再管费氏要管家权。毕竟跟她要,可比跟苏大人要来得轻松。
反正这些天她算是看出来了,韩国栋信任重视弟子,韩韫玉宠妻无度,这个家迟早是苏希锦说了算。
“你闲来没事,多与大嫂打好关系,好处自然有你的。”
“那大房那边呢?”韩如玉不死心。
“娘会再与你爹提,你爹对咱们心怀愧疚,总不会短了咱们的。”
这话说得她心里没底,韩庚辰与韩庚遥不同,是个实打实的嫡妻拥护者。
妾无论如何都是妾,跨不过嫡妻去。
好不容易等韩庚辰回来,梅姨娘便将今日之事说了一遍,“终归是妾身份卑贱,连带着孩子也跟着受委屈。当年若是记在大哥名下,说不得就不会如此了。”
韩庚辰觉得为了碗梅子汤闹成这样,实在大题小做,不太体面。只他今日在福宁殿被父亲骂了一通,又被二哥挤兑了一遍,里外不是人。
现烦恼时,梅姨娘提起苏希锦,倒让他想起之前的打算来。
彼时苏希锦正在查看户部最近收支,听人禀告韩庚辰来了,满脑子莫名。
来到外院,就见韩庚辰双腿岔开坐于太师椅上。闻得她的脚步,以手握拳咳嗽一声,“侄儿媳妇来了。”
“三叔,”苏希锦唤了一声,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房里有几个侍女小厮,瞧着面生,应当是三房那边的。
韩庚辰有些不自在,“没打扰你办事吧?”
“没。”
“那就好,怎没见着韫玉?”
“吏部有事,韩大哥急着前去处理。”
“如此,你与韫玉正值新婚燕尔,这些日子合该游玩散心才是。处理公务不急于这一时。”
“三叔说的是。”
他转身端起桌上茶盏,手指摩擦着杯壁,“这些年韫玉不容易,爹娘不在身边,你祖父年纪大了,难免有看顾不到之处。”
苏希锦忍不住挑眉,大约知道他今日来的目的了。
“这么些年三叔不在京都,回来才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既已嫁入韩府,合该劝着韫玉一些。”
一州之长接受消息这么慢?玩儿呢。
苏希锦勾唇,“不知三叔说的大事,指的是什么?”
韩庚辰皱了下眉头,“便是你公爹的事。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他再怎么也是韫玉的亲生父亲,而今被断绝关系不相往来……外界说得难听,韫玉面上也不好过。”
“那是祖父决定的事,我一个晚辈哪有置喙的余地。”苏希锦苦笑。
“非是让你忤逆尊长,三叔的意思是你可以劝解韫玉,让他放下心中隔阂。从小到大,你祖父最听他的话。有他从中调和,咱们一家很快便能团结一致,齐心协力。”
这位三叔当真头铁,苏希锦不知是感叹他太固执,还是说他太孝悌。上午才被亲爹当面骂了,傍晚就撺掇她跟着一起劝。
“不知这是韩少仆的意思,还是三叔你的意思?”她不动声色问。
“自然是三叔的意思。”
“那恕阿锦无能为力。”
“这是为何?”韩庚辰拧眉,莫非这还分人不成?
“只是三叔的意思,说明韩少仆并不想回府,也未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那么他回来,就不会改变其原有作为,仍会纵妾伤子。阿锦若是劝解,就是往夫君伤口撒盐。”
“你公爹已经变了,这些日子三叔才去劝过他。再说他毕竟是你公爹,咱们一家人,何苦来哉?”
“是啊,何苦来哉?”苏希锦声音微冷,“三叔劝韩少仆回家,可曾想过我夫君韩韫玉?他从小没了娘,亲爹又是个宠妾灭妻、纵庶伤嫡的。好容易与祖父相依为命长大,得势之后不曾怀恨报复,所做已经近乎完美。如此,三叔竟还劝他迎父亲回家,真当他是圣人不曾?”
韩庚辰:“父子……”
“父子父子,先有父后有子,先有养后有孝,”门口白色一闪而过,苏希锦直接打断他,“从来只说怜惜父母,报答父母,可曾有人怜惜过儿女?来到这个人世本非他们所愿,长大后还不能过自己的生活,被劝着孝顺不慈之父。生而不养,未尽父亲之责,本就不配后人原谅。三叔心疼韩少仆,因为他是你的弟弟,可我夫君也是你的侄子。三叔怎不心疼他?”
“韫玉是晚辈,再说三叔也是为了咱们一家。”
“为了咱们一家更不该劝解夫君、劝阻祖父,”她冷笑,指挥房中下人全部退出去。
当屋里只剩下两人时,韩庚辰明显慌了。
孤男寡女,叔叔侄媳妇共处一室,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三叔外放多年,可能不明白京中形势。”苏希锦仿若不闻,起身说道,“如今谢、吕、韩三足鼎立,几位皇子夺嫡已进白热化。韩家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
谈起朝堂之事,韩庚辰肃然,这他知晓。
“楚王有吕家,吴王有谢家,咱们韩家又被陛下安排给六皇子。而韩少仆之女韩珠玉却嫁给聂家,聂家怎样站队,相信我不说,三叔也知道。”
聂家嫡女嫁给吴王为妃,是实打实的吴王一派。
“吕、谢两家是外戚,又为前朝大世家,咱们韩家自然比不过。能与三家并立,不过仗着陛下宠信,也仗着祖父态度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