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州志:庆feng三年七月,惠州大雨十五日,永安县山洪暴发,庄稼尽毁,农舍崩塌,淹毕五百余人。庆光八年八月,惠州大雨兼大雾三十日,漂没八县,民多饿死,相卖为奴。庆光元年八月惠州暴雨……
按照惠州志记载,惠州每年七月进入汛期,其中七到九月为高发期。陈建国以来,大洪水爆发过三次,基本七八年一次。
屋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苏希锦掰手一算,按这架势,今年正是第七年。
歇了一个下午的雨又下了起来,时至酉时,林氏派人请苏希锦回家吃饭。
“今日回不去,”苏希锦对那丫头说,“汛期至,让夫人多备食物,床上用品,以防洪水爆发。”
丫头见她愁眉不展,面色沉重,不敢耽搁。转身往家里跑。
苏希锦又吩咐花狸:“我们去知州衙门。”
今日大雨,范知州早就下了衙,苏希锦在衙门等了半个时辰他才冒雨前来。
“哎哟,我说苏大人喂,这么晚了你找本官做甚?”软香温玉在怀,生生被她破坏了。
“下官有要事禀告,”苏希锦笃定而凝重,“洪水将至,还请大人下令腾出安全区域,让各县百姓准备应急物资,收好贵重物品,以防万一。”
范大人吓了一跳,赶紧抬头望天,口中喃喃:“这天也没黑尽啊……怎的做起梦来了。”
“大人。”苏希锦催促。
“哎哎,听着呢,”范知州身子抖瑟,“哪里来的洪水?”
苏希锦:“天降雨,东江水位上移,恐引发洪灾。”
范大人听她这么说,没忍住笑了起来,又怕她羞恼,憋笑解释,“苏大人久居北方,有所不知。一到夏天,惠州就会下几场雨,水位上升也是有的。只这都不碍事,过了十月就正常了。”
苏希锦拧眉,“下官以为此非正常汛期,东江水流湍急,泥沙俱下,而早晨的短暂降水并不至于此。”
范知州摆了摆头,到底是年轻,见识少胆子小,连汛期都没见过。
心里吐槽,还得给她找台阶下,“本官刚来时也如苏大人一般惊恐,不过苏大人放心,每年七月东江都会这样。”
鸡同鸭讲,苏希锦一拳仿佛打在棉花上,深觉无力。
“一般的汛期乃冰雪融化,导致的水位上涨,其应当是缓慢的。”她组织语言,见对方笑看着自己,宽容忍耐,遂换了个说法,“便是汛期至,也当提前进入防汛期。以防灾难来时,减少人员、财产损失。”
这倒有点道理,只用不着她说的那般麻烦,“本官明日就下令,让各县注意。”
神色敷衍,显然并未放在心上。
“大人,”苏希锦蹙眉,州府重要文书,需通判与知州共同签署才有效,否则她何至于来劝他。
“好了好了,”眼见着女娃子着急了,他又改口,“此事关系重大,恐还需要与各曹相商。”
情理之中,苏希锦同意,只是当几大曹的参军到时,个个如范知州一般,将她笑话了一顿。
“苏大人不知,岭南夏季多雨,这才哪里哪。”户曹参军陆大人如是说。
“是啊,去岁一连下了七日,江水都涨到岸上了,不也没事?”司理参军邹大人也道。
“六月汛期是来得有点早,史上也不是没有过。”
这倒提醒了苏希锦,她拿出惠州志,将之摆在桌上,“诸位大人且看,庆光三年、庆光八年,庆光元年均发生过洪灾。按照时间计算,几乎是每七年有一次洪水。”
众人算了算,确实如此,只“月份对不上,如今才六月中下。”
而汛期一般在七月中。
他们暗讽:别一下雨就大惊小怪的,北方来的人果然没见识。
“下官以为苏大人之言不无道理,”新上任的录事参军韦大人建议,“可以先提醒百姓做好防洪准备,到时候便是洪水不来,也没有损失。”
“韦大人此言差矣,”邹大人反对,“贸然令百姓戒备,会使得人心惶惶,影响治安。”
一群人针对防洪与否争论起来,范大人可有可无,反正他只是个空架子,整个惠州也不是他说了算。
领导班子争论不休,照这架势,何时才是个头?
“啪!”苏希锦一巴掌拍在桌上,“准备准备又没损失。本官马上写文书,范大人签字,今晚便命人送出城,交到各知县手里。”
年纪不大,官威倒挺大,几位参军互视一眼,挤眉弄眼,颇有些想看笑话。
范知州两边都不想得罪,只说了一句,出事他不担责。
雷鸣声再起,一道闪电滑过,苏希锦挺胸抬头,“若无洪水,下官全权负责。”
之后两日,全州人基本都得到防洪预警。
大家都没当回事,一是时间才六月,远远没到汛期高发期。二是他们所处惠州城,纵使有洪水来袭,也淹不到他们。
醉春风,玉华公子双腿叠放,斜靠在围栏上,风流魅惑。
“公子在想什么?”楼里的清倌问。
他笑了笑,“在想苏大人。”
那清倌先是一愣,而后露出晦涩笑容。
他家公子与苏大人情谊匪浅,一个常来醉春风寻找公子,一个专程前去观大人升堂。
楼里人常猜测两人是两情相悦,还是寂寞难耐,逢场作戏。
他猜的是逢场作戏,毕竟苏大人已经定亲,对方是京里响当当的尊贵人物。因此他并不看好这对。
“你说到底有没有洪水?”那边玉华公子不知他心中所想,兴致盎然执着于防洪措施。
清倌回复,“没有,这么多年都不曾见过洪水,便是七年前那场洪水,惠州也无事。”
“那我猜有。”玉华公子站起身,拂了拂裙摆,笑眯眯走了。
“公子去哪里?”那清倌跟在身后,“兵曹参军在厢房等着公子。”
玉华公子懒洋洋道:“收拾房间,准备大赚一笔。”
收拾房子,大赚一笔?
清倌摇头叹息,公子哪里缺钱?分明是嘴硬。想响应苏大人号召,支持苏大人工作,又不好说。
哎,看这情形,公子是陷进去了。
雨一直下,整个惠州城都陷入一种莫名的安静。不是害怕,是猜测。
大家都在等着看,洪水到底来不来。
降雨第一天,东江水上涨一寸,众人等着看笑话。
降雨第二天,东江水上涨两尺,众人仍坚定信心。
降雨第三天,东江水猛涨一丈,众人开始信心动摇。
第四天,雨突然停了。
“下官早就说过,夏季多雨,东江涨水不稀奇,等过一段时间就下去了。”户曹参军洋洋得意。
一旁的范大人赶紧撇清干系,“本官曾多次阻止,无奈拗不过苏大人。”
“如今雨也停了,咱们该撤回州令了吧?”陆大人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