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斯塔特内,跳帮是个很常见的词,但撞角战术可不是。虽说大部分帝国船只的前段都装有沉重坚固且锋利的撞角,然而,若非不得已,没人会选择这种战术。
不过,西卡琉斯现在正要用它。
他们的船停在一片陨石带中,船体表面的银色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不起眼的灰。它寂静无声地悬停在这片人造的乱石滩中,其上载满一群老练的杀手。
“都准备好了吗?”西卡琉斯问。
不必怀疑,他问的就是那位莱莉斯女士——黑色圣堂们不需要被问这个问题,他们时刻都准备着拔剑杀戮异形。
灵族打了个哈欠,看上去懒洋洋的。她没穿那套黑色的清凉服饰,而是换了一套深红色的,与她火焰般的长发相得益彰。一抹锋利的银色在那高马尾的末端若隐若现,在她的脚踝处调皮的摇晃着。
“我当然准备好了,看守者,你的问题让我觉得自尊有些受伤。”
她无精打采地说,抬手扯了扯自己腰上的系带,将其提的更高了一些。它啪的一声打在莱莉斯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带起一阵柔软的涟漪。
单从外观上来看,这不像是一个老练的杀手应该拥有的腹部。但西卡琉斯的直觉正每分每秒都在告诉他,莱莉斯很危险。
非常危险。
“那么,我道歉,莱莉斯女士。”
西卡琉斯冷硬地回答,手扶在风暴之刃的剑柄上:“您待会还是执意要单独行动吗?”
“是的,带着你们太碍事了。”莱莉斯点点头。“那个叫老船长的兽人很强。”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带着这股自信,她对一个尚未见面的敌人下了很强的评论,且对此深信不疑。
西卡琉斯的脑海里突兀地浮现出黑色圣堂们的脸,狂信徒或许都是如此,一旦受到他们信仰的启示,便会坚定不移地去完成目标。
但是,他也是有自尊的,且很强烈。
“正因为它很强,所以我才要求与你同行,莱莉斯女士。我们的作战计划是等它们的船只经过这里时直接用撞角撞上去。兽人们不会掩饰自己,所以老船长一定在兽人舰队中最大的那艘船里。凭借我们的速度,它们抢来的巡洋舰不可能有办法躲得过去。”
西卡琉斯侃侃而谈,不厌其烦地讲解着他和赫尔布里切特商议的战术:“单凭一百名黑色圣堂,以及我和你,就与一整只的兽人部队为敌是极其愚蠢的行为。所以我们必须采取这种冒险的决策,一定要在兽人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找到老船长并杀了它——”
“——我知道了,你为什么要说这么多话?”
莱莉斯不耐烦地晃了晃头发,歪头去看了眼离他们不远处的黑色圣堂们。他们正在牧师的带领下做着战前祈祷。每个人都紧闭双眼,但当莱莉斯看过来时,这些人却又都不约而同地睁开了眼睛,目光骇人地盯着她。
夜之女王撇撇嘴:“只是杀人而已,你们人类为什么喜欢把这么简单的事复杂化呢?找到它,杀了它,就这么简单。”
西卡琉斯不赞同地皱起眉,他本来不想和这个灵族争论些什么的,一来,她虽然是个异形,但好歹也是暂时的合作对象。二来,他也不是个喜欢和人争论的性格。
但是他真的忍不住了。
“那是因为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负责!”
西卡琉斯压抑着自己的怒气,一字一句地说:“莱莉斯女士,你孤身一人,因此你可以随意行动且无需承担任何责任。但我们不一样,我们需要对彼此的生命负责。每一个决策都要小心,都要经过完全的考虑,否则就是在拿他人的生命开玩笑!”
莱莉斯并没有反驳他,恰恰相反,她甚至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句话,然后认同地点了点头。
她干脆利落地说:“好吧,我向你道歉,你说得有道理。你是看守者,所以,你想让我怎么做?”
终于
西卡琉斯感到一阵暂时的满足,他长出一口气:“计划分为以下三步,我希望您认真听。”
“第一步,撞角战术——刚刚我们已经说过这个了。无论那个老船长的船是自制的垃圾还是抢来的船,其上搭载的waghh立场或虚空盾都无法抵御我们的撞角。这是经过特别附魔的,所以第一步一定会成功。”
“当然,其他兽人的船也不可能坐以待毙。但它们不可能对近在咫尺的我们发起撞角或登舰战术。我们的外置复合式护盾足以暂时抵抗它们的火力打击,纹阵给出的最高防御时间是十五分钟。”
“依靠这点,我们的第二步战术便是在十五分钟内找到老船长并杀了它。黑色圣堂的一百人会从撞角制造出的缺口采取传送登舰,他们会装备火焰喷射器制造混乱,我们两人则是暗杀的人选。”
西卡琉斯抬起手腕,一抹银光在他的手腕上显现出来。那是个精巧的挂饰,看上去颇像一枚三角形的尖锥。他握着这东西,说:“这是纹阵制造出的扫描仪。它会自动扫描那船上最强大的兽人位置,并通过心灵传动实时反馈给我。”
他看见,莱莉斯眼睛一亮。
“好东西!”她赞叹道。“我能有一个吗?”
考虑到她暂时合作者的身份,西卡琉斯没把话说绝:“或许吧,或许您会有机会拥有一个的”
他放下手,银光自如地隐去。又从腰间的武装带上拿起一个黑色的正方体,在其上按了几下,一个淡蓝色的护盾显现出来,将二人包裹在其中。
“这是便携式个人护盾,纹阵对它做了点改造,削弱了一部分防御能力,换来了最顶级的潜行能力。”
西卡琉斯指了指他们头顶的护盾:“只要它启动,我们就会与环境完全融为一体。就连脚步声都不可能响起。所以,我们计划的成功率是相当高的。”
“不错嘛。”莱莉斯挑着眉,不知道她是在说什么不错。“不错,很不错。”
西卡琉斯决定忽视她一直在自己脸上打量的眼神,然后发觉,这个灵族的性格表现与印象中的有些不同了。
他眯起眼,想起那句老话。
灵族都是天生的演员。
老船长坐在它的宝座上,优哉游哉地喝着酒。它用来喝酒的工具是一个雕刻着帝皇头像的金杯,这是某次从一个人类舰队里劫掠得来的宝物。
它是个典型的兽人海盗酋长,我的意思是,它具有兽人海盗酋长的全部特征。
极端的爱现,极端的虚荣且追求浮夸的装饰。它那满是疤痕的秃头上订着许多抢来的奖章,全是从被它屠船的帝国海军部队上将的尸体上捡来的。它有很多牙齿,大部分都是不靠谱的兽人疯医用锤子和锯子给它植入进去的。
得益于这些牙齿,老船长的脸上也因此总是挂着一种骇人的狞笑,它总是咧着嘴,所以哪怕是视力再差的小子也能看见他那一嘴闪闪发光的牙齿。
不夸张地说,这一嘴臭气熏天的兽人牙齿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因为它用钨金与精金在上面镀了一层。
在它的舰队内,烂赌鬼老船长的服饰风格是所有兽人追求的潮流。
它最喜欢穿的服饰穿搭如下。
内搭一件外层镀金,内层镀银的复合装甲。标准的兽人工艺,看上去粗制滥造的,但搭配上外面披着的,抢来的海军大麾又给了一种强烈的反差。
海军大麾肩膀上那华丽的流苏都已经被敌人的鲜血浸泡的变了颜色,因此颇具个人风格。
当然,在这些东西最内里,它还穿着件衬铝的衣服,这是为了避免被它心爱的武器,撕裂者的辐射所影响。这把枪是它从一个欧格林猿人保镖手上抢来的,原本就威力无穷,在被老船长抢来以后更是经过了大面积的改造。
现在,这把枪发射的不再是原本的超大口径子弹了,而是不稳定的大号等离子爆罐——这玩意儿每开火一次,子弹都会像是小太阳似的爆炸开来。
从以上这些描述里,大致能得出一个结论。
它很危险。
不是么?
但是,老船长可不仅仅只是如此。
它之所以喝酒,是因为它总觉得心神不宁——虽说它的确打算相应碎骨者的号召,前去那个鸟不生蛋的劳什子奥克塔琉斯星区和它汇合,来场超级大Waghhhhhh。
我的意思是,有哪个兽人能拒绝一场超级Waghhhhh呢?
可是,这一路走来,越接近目的地,它就越觉得脑袋里突突的疼。
简直像是它以前有一次用鼻子吸了虾米们的导弹燃料似的疼,那次疼了它半年左右,直到它亲手杀了一个罐头老大才停下来,简直就像是搞毛二哥在惩罚它吸导弹燃料不给它们供一份似的。
自那以后,老船长每次吸导弹燃料都会给搞毛二哥烧一份。
是的,烧一份。
“咋回事呢这是”它嘟囔着,又给自己灌下一口酒。“算了。”
它竟然还叹了口气,随后顺手将喝完酒的金杯往后一扔,精准地命中了它身后那堆得高高的财宝堆。
这些财宝都是在它漫长的劫掠生涯中得来的宝物,只有它一人能独享,其他兽人抢劫的东西都得给它分一部分。老船长对此颇为自得,还用了一个从人类世界学来的词语称呼——什一税。
当然,它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什一税是个什么东西。
“今天站岗的小子是谁?!”它朝着自己的门外大喊道,很快便得来了回答。
大门被缓缓推开,一个绿油油的脑袋从缝隙里挤了进来:“老大,叫俺啥事?”
“去把医生叫来,让它多带几个痛苦小子,俺的头好疼。”它简略地下达着命令。“再让小子们给俺提高警惕!俺上次这么头疼还是因为一群罐头想找俺们干架呢。”
“知道了,老大!”那个脑袋冲它点点头,嘿嘿直乐。它从缝隙里缩了回去,老船长随后就听见了这个蠢蛋在外边儿一边跑一边大喊的声音。
“老大说有架打了!有架打了!俺们有架打了!俺们要和一群罐头打架了!”
老船长的脸猛地一抽,它寻思着自己也没说这句话啊,这狗日的假传圣旨?
摸着自己的秃头,它站起身来,手已经摸上了那不离身的撕裂者——但是,它忽然又想到,这也不是坏事啊。
它露出个狰狞十倍不止的狞笑:能跟罐头们打架确实不是坏事,是大大的好事!这可比单纯的赶路舒服多了!
老船长来到大门前,一脚就将那三四个小子合力才能完全打开的厚重门扉踹开了,然后冲着外面的走廊大喊起来:“它说得对!俺寻思俺们要和一群罐头干架了!都做好准备,小子们!”
“Waghhhhhhhhhh——!”
此起彼伏的waghhh声音开始在这艘最大的兽人船只内回荡起来,而在另一个视界,它们身上绿油油的灵能联合在了一起,将这件事的走向推至了一个不可言说的诡异路线。
当然,老船长是压根就不知道的,就算知道,它多半也不会在乎。它只是开始兴高采烈地在走廊上漫步起来,看见顺眼的小子就给它来一巴掌。
挨了巴掌的小子倒也不说什么,只是捧着它们的大枪嘿嘿直乐,它们简单的大脑此时都集体沉浸在了单纯的快乐中。在兽人的逻辑里,有架打等于高兴,和罐头们打架等于高兴中的高兴。
老船长就非常高兴,高兴地甚至忘了它要叫医生过来干什么。当那披着件破烂长袍的医生手持链锯跑到它面前时,老船长还在咧着嘴笑呢。
“老大,你找俺?”
“俺找你干啥?”老船长一瞪眼。“俺又没病!你个瘪犊子玩意,想给俺开刀?”
正当它面色不善地想要胖揍缺心眼的医生一顿时,不知是不是报应,一阵剧烈的颠簸与猛然响起的爆炸声打断了它。
老船长眼睛微微一眯,然后露出个再明显不过的狞笑:“有活干了——!小子们,打架啦!!!”
它深吸一口气,随后发出了一声无比剧烈的咆哮:“Waghhhhhh——!”
这声音在它们船内歪七扭八的走廊内回荡着,一直回荡到了刚刚传送到船上的黑色圣堂们耳中。赫尔布莱切特眼角抽搐地提起西吉斯蒙德之剑,熊熊燃烧的憎恨正在他心中沸腾。
“异形!”牧师声嘶力竭地狂吼起来。“异形!异形!异形!杀!杀!杀!”
在这饱含憎恨的吼声里,最先遭殃的是一个朝他们疾冲而来,只提着把刀的兽人。它甚至没来得及喊出它们标志性的吼声就被一剑刺穿了喉咙。
“干得好!”赫尔布莱切特高声说道。“前进!兄弟们!让我们将这群污秽的异形杂种赶尽杀绝!”
“不必怜悯!”
“无需悔恨!”
“无所畏惧!”
古老的战吼从他们的唇舌之间碰撞而出,几乎形成实质的憎恨在短短的三十秒后找到了它们该去的方向。一群兽人从他们的左边疾冲而来,还没靠近就开始胡乱开枪。
“乌合之众。”赫尔布莱切特冷哼一声,不需要他多说什么,黑色圣堂们很快便以一轮爆弹的齐射回应了他们。
鸟卜仪,测距仪与头盔目镜内置的瞄准,再加上他们的经验——这些爆弹毫不费力地便撕裂了许多兽人的身体,鲜血飞溅,他们的嘴角泛起狞笑。
“散开。”赫尔布莱切特说。“第二阵型,吸引越多兽人杂种越好,务必让西卡琉斯二连长完成他的任务!”
“明白!”
通讯频道内传来他们情绪激昂却显得有条不紊的回报,赫尔布莱切特对此不能再满意了。他转过身,看见埃夫兰正举着那面古老的战旗,像是一座雕塑般立于他身后。
这面战旗,曾在上千个战场上出现过。它老旧不堪,其上每一个烧焦的痕迹与粗糙的线条都是战团力量的证明。
它是一种象征。
现在,埃夫兰将他们的象征舞动了起来。
“安佳德。”
赫尔布莱切特呼唤起他的冠军的名字,冠军立刻出现在他身侧,微微垂头,手中的黑剑仿佛滴着血:“大人,有何吩咐?”
“神圣的纹阵告诉我,右侧拐角五百米处有一队强壮的兽人正打算和它们弱智的同类一齐包围我们。”
一抹冰冷的微笑在赫尔布莱切特脸上浮现:“我要你带二十个兄弟前去,杀了它们,杀了任何打算从那里进攻我们的兽人。”
“明白,大人。”
安佳德从不多话,他只是默默行动。他领命,带着二十个黑色圣堂的战斗兄弟迅速远去,赫尔布莱切特知道,他会完成他的任务的。安佳德从未让任何人失望。
因此,他不再压抑自己。
带着咆哮与汹涌燃烧的愤怒,赫尔布莱切特提起巨剑,朝着前方走去。撞角所制造出的巨大缺口正燃烧着熊熊火焰,纹阵的力量却保护了他们,让真空的吸力无法使他们失去平衡。
赫尔布莱切特一步一步地来到战阵最前方,一个穿着粗制滥造盔甲的高大兽人恰逢其会地出现在他面前。他顶着一轮爆弹枪的齐射,硬生生地走到他们面前一百米处。
很好。
至高元帅抬起手,火力就此停止。他迈步向前,兽人同样也是如此。无需多言,战斗即刻开始。
他的咆哮与兽人最简单不过的吼叫声响起,双方人马都保持了一个诡异的平和状态,没有人在此刻攻击,四周仿佛只剩安静,世界于此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