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迪尔听见狼嚎声从不远处的森林里传来。此起彼伏,它们又开始在夜里闹腾了。不过,还离他很远,不会侵入他的脑海。还能够保留些许人性,他对此感到颇为高兴。
我必须离群索居。
年轻人这样想着,将一把雪抹在了自己的脸上,感受着那份冰凉,他越发冷静下来。
是的,我必须离群索居
他的眼神黯淡了一瞬间,数月前的惨案依旧未曾从他的脑海中抹去,或许这辈子都抹不去了。
在这片冻土之上,存在着许多种难以形容的古老力量。其中有一群人,天生就与精神魔法存在幽深的连接。他们被称作‘兽灵行者’,是战斗与狂怒的萨满。不像是巫医精通毒素与治愈的药草,他们只会战斗,也只能战斗。他们在各个部族中效力,用自己的能力换取一个可以生活和训练的群落。
原因无他,弗雷尔卓德的那些古老兽灵一个个都狂暴而嗜血,如果他们要接纳这份力量,就必须抛弃一些东西。
比如理智。
乌迪尔诞生于血红之月下,他在尚且年幼,甚至无法行走之时就展现出了对精神魔法的天赋。他能感受到附近生物的原始情感,在说出第一个字之前就已经能够接纳冰原狼的哀嚎。部族里的导师说他注定会成为一位伟大的兽灵行者。
于是凛冬之爪接纳了这个孩子——他原本太过瘦弱,而在冻土,这样的婴儿是要被抛弃的。如果你不够强壮,甚至不配活下来。这不是残忍,而是一代代经验的总结。
在这样严苛的环境下,无论如何保护那些瘦弱的孩子,他们都无法存活。那么,为何不让那些比他们强壮的多的孩子拥有更多的食物?
虽然他的导师们都认为他能够轻易的掌握兽灵行者的各种能力,可,有时天赋太盛反倒不是好事。
乌迪尔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天赋反而限制了自己的成长。有太多其他生灵的混乱思绪填满了他的脑海,让他近乎失去理智。而那时他甚至还未开始沟通那些原始兽灵。
乌迪尔不能接受自己的脑海中有千百个其他声音在说话的日子,他没日没夜的渴求着安静,渴求着独处的时间——哪怕只有片刻。
但这愿望却以最可怕的方式实现了。
数月前的一个夜晚,一切如常。凛冬之爪部族里的大多数人都早早睡下,只有岗哨们还在放哨,但他们不是冰霜守卫的对手。这些来自冰霜女巫的神秘誓约者毫不留情,以他们的臻冰武器与精良的马匹在营地里肆意杀戮。
他们甚至专门清除那些表现出精神魔法迹象的人,而乌迪尔正是他们的头号目标。如果不是他的几位导师付出了生命,他此时早已死去。
心中充满悲伤,耳畔被族人们的惨叫声折磨着,乌迪尔失去了控制。他释放了自己的狂怒,制造了巨大的精神能量爆炸,甚至撼动了附近的群山之巅。积雪坍塌。不到几秒钟,一场雪崩就席卷战场,迫使那些卑劣的冰霜守卫逃跑了。
随后,他从积雪中爬出,没有看见任何幸存者。
所见所及,遍地鲜血与残肢。乌迪尔在雪中颤抖着,而残存的凛冬之爪部族也因为惧怕他的破坏力而抛弃了他。现在,他孤身一人。
但乌迪尔反而感到这样更好,他理解部族的想法,也支持他们的想法。在他看来,自己或许就是更加适合离群索居。
年轻人叹了口气,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还未长到能够编成髻。他在昨天杀了一只鹿,那头鹿的尖叫声现在还在他的脑海中徘徊。尽管乌迪尔才是凶手,但他依然被那种巨大的悲痛击倒了一瞬间,紧随其后的是面对死亡的恐惧。
可是,他必须要生存。
现在,那头鹿的残躯就在他营地的篝火旁放着。
在夜色中缓缓回到营地,乌迪尔打算今晚挨过去,不再吃东西了。他短时间内不想再杀任何东西了,他没法控制自己的能力,可不想再经历一遍它们的痛苦。可当他看见自己篝火旁边坐着的那个男人时,他的精神立刻紧绷了起来。
怎么会?我没感知到他,他是从哪里出现的?不行,必须让他离开。
乌迪尔缓缓接近他,导师们将他教的很好,他踩在雪地上,没发出任何脚步声。
男人背对着他,像是丝毫没感觉到乌迪尔的接近一般,就在乌迪尔快要碰到他时,他却突然开口说话了:“噢,抱歉,我借用了一下你的篝火。”
他转过身来,乌迪尔与他眼神交错,就在那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迫使他当场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看着口吐白沫的乌迪尔,何慎言有些无语,这件事他倒也占点责任。本来感受到一个天生的强大精神感应者他还挺高兴,觉得能看看本地人是怎么运用这份能力的。结果这个年轻人的天赋强的有点过头了。
但法师是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其他精神感应者也能够感知周围人的情绪,但他们那是主动技能。他面前这个年轻人却是个被动技能,而且不止能感受到情绪,恐怕还稍微窥探了一下他的力量。
摇了摇头,何慎言笑了一声:“算你倒霉,小子。”
第二天。
我在哪?
乌迪尔缓缓睁开眼睛,刺痛依旧在他的脑海中徘徊,有那么一会,他完全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醒了就起来吧。”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传来,乌迪尔瞪大了眼,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摆出一副警戒的姿态,看着坐在倒下树干上的男人,声音沙哑:“你最好快点离开,陌生人”
“而你,你最好别看我的眼睛。”
男人头也不抬,声音中带着笑意:“你不是忘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乌迪尔回忆了一下,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你你是谁?你怎么做到的?”
“那可不是我做到的,小子。那是你自己的本事——只不过,你还没掌握它而已。”
男人摇了摇头,他没有看乌迪尔,随意地说道:“至于我是谁随便,旅者、法师。你想怎么称呼都可以唉,见鬼,我还得这么说多少遍?”
乌迪尔依旧保持着紧张,他高声说道:“好吧,法师。你最好快点离开,不然我会害死你的。”
“你要是真的能做到这点,恐怕有不少东西会非常高兴。不过”他终于抬起头,直视着乌迪尔的双眼,这令他心中一突,但却并没有再发生昨晚的情况。
法师突然说道:“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
乌迪尔一时间没有意识到他在说些什么:“什么?”
“你的这种症状,这种被动的接受周围一切生物情绪的情况,持续多久了?”法师耐心地问道。
犹豫了一会,乌迪尔还是告诉了他:“从我出生到现在。”
法师挑起眉,有些惊讶:“噢,这倒是有些稀奇好吧,我就长话短说。你想摆脱这种症状吗?”
他当然想,怎么可能不想?这种能力对乌迪尔来说不是什么恩赐,也没能让他的生活别的更好。恰恰相反,他甚至没法像其他弗雷尔卓德人一般狩猎——因为他会听见那些猎物临死前的声音,感受到它们的知觉,无异于他亲手杀死自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