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昭这一生,没有经历太多的挫折。他人生最大的失败,来自于对商离的求而不得。
何继业乞骸骨养老归田,他只能靠自己的能力,即便是依附于无才无德的太子高崇,他也用要最短的时间内爬到比韩凛更高的位置。他确实做到了,大齐立朝以来最年轻的吏部侍郎,可商离还是毫不犹豫地悔婚。
他曾经以为,这便是他一生最不幸的遭遇。
直到他看到一身残破的常山公主。
那个在太极殿上公然向他示爱的常山公主。那时的她,明艳张扬,无所畏惧。她有可以不顾一切的权利,因为她是先帝唯一的女儿,备受宠爱。她有着飞蛾扑火般的绝决,不成功,便要成仁。他拒绝了公主的求爱,为了他心心念念的商离。而公主远嫁柔然和亲,为了她心中的大义,远走天涯。
有人说,常山公主输不起,没有脸继续留在洛阳,也没有办法面对自小一同长大的商离,更对不起一心想要拿回爵位的定国公与韩凛。
她只能走,还假以大意之名。
但何昭曾与常山公主一同往信都犒军,一路所见,都是养尊处优的他们从未见过的萧瑟与残破。常山公主曾说,她的一食一饭都可能是黎民百姓的一年收入,她的一衣一裙都可能是边关将士的十件冬衣。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民脂民膏,可她却对大齐没有贡献。
直到她和亲柔然,何昭才明白她在信都途中所言,并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她用的是一种离开前的了无遗憾。她明明知道,何昭一定会拒绝她,可她还是做了。
她是大齐唯一适龄的公主,但和亲不一定是公主,她却天真地以为她一定可以为大齐和柔然架起一座桥梁,万世和睦永昌。
可大齐与柔然并没有永久地和睦,战火重燃,冀州危急。而高贵的常山公主,却躺在病榻之上,脸色惨白,瘦得只剩皮包骨。她就像是绽放枝头的花朵,突然被风吹雨打,落于泥土之中,被摧残蹂躏,了无生机。
何昭此时想到了一个人,咬舌自尽的安然。她在拒绝商荇等一众求亲者是何等的清傲张扬,可最终却只能瘫在榻上,连进食都需要人喂。
“参见公主,臣吏部侍郎何安仁,来接公主还朝。”不容何昭多想,当务之急是接回常山公主。
“何,安,仁?”常山公主的语气很轻,一字一字便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是用尽全力,“你来做甚?”
“臣奉圣人旨意,接公主回洛阳。”何昭恭敬地跪地,“臣带公主回家。”
常山公主突然笑了,笑声凄楚,“回家?残破之身,还有何颜面回家。家,我又何曾有过家。回洛阳,回宫中,了此残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