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不见日头,只闻鸡鸣。
演练场上聚满清早操练的将士,高台之上的三个人相互依偎着,没有人回头去看身后的箭靶墙。这一夜,箭矢破空之声不曾断绝,若是细数,应是连过半都没有。
头顶上的遮盖是郑嚣拿来的,他认为陆疆过于刻薄,不应该让受了伤的少年在春雨煎熬。即便玄甲卫的操练之中,确有一项是在暴雨中被浇灌三个时辰不能挪动半步。
商荇与郑嚣一道而来,他见不得商离小小的身影被蓑衣压着。
她的眼中全是担忧,她抓住商荇衣袂的一角,声音细碎如被丢弃的小猫,“六兄,哪里有箭,你去拿来可好?”
商荇有些为难,“军中配发的箭都是有定例的,非战时日常每个人十支箭。神弩营要多一些,但也不是随身的。想多拿要各营统领同意,方才领取。但也不能超过五十支。”
商离垂下头,雨水沿着她散落的额发流淌而下,“那我们去偷吧!”
这种事情他们在洛阳也不是没有干过,风圣军的武库,护国公府的兵器房,想拿的时候就去,不用有顾虑。最后的结果就是被罚,打上一顿,关几日,也就好了。
“这是不行的,对吗?你若是擅自偷箭,触犯征北军的军纪,那会被逐出信都大营。”商离长叹一声,“那还是什么都不要做,我不能拖累你们。”
韩凛说:“尽人事听天命。阿丑,你把火生旺一些,莫要让阿微染了风寒。跟我来到这信都城,连累你们雪中长跪、雨中静坐,差点丢了性命。我答应你们,以后一定不会让你们跟着我受委屈。”
商离和商荇同时发出不屑的轻嗤,异口同声道:“相信你才怪!”
韩凛虚弱地笑了,“谢谢你们陪我来冀州!”
商荇充耳不闻,“阿微,明日回家有肉吃吗?”
商离冷哼,“肉是发物,你身上有伤,喝粥吧。”
商荇说:“长兄也要吃肉的,要大补。”
商离想了一下,“长兄吃肉,你喝汤吧!”
“长兄也有伤!为何他能吃,我不能?”商荇抗议。
“因为他是长兄!”
郑嚣把遮盖搭好,却见春雨淅沥的夜半时分,天将明未明之际,三名少年在遭遇重大变故时,还能怡然自得,相互依偎,相互取暖。
这份美好叫人心生羡慕。
“我让人给你们送点吃的来,这火堆看着能弄个烧锅子。”郑嚣与他们坐在一处,“我也饿了,陆将军也没说不让人吃饱。你们觉得怎么样?”
商离带着防备,“郑将军,这不大好吧!我长兄是戴罪之身,征北军军纪严明,这个时辰聚众吃烧锅子,只怕是不妥的吧?我记得,征北军禁止私自烹煮,违者罚十军棍。”
郑嚣啧啧称奇,“你这小女娘,还防着本将军呢!好吧,那等明日我请你们吃烧锅子。”
商离眯着眼睛笑了,“我要吃肉!”
这一夜并不难挨,有郑嚣搭的遮盖,有商离和商荇陪他,说着那些在洛阳的过往。那些肆意的时光,已随着离开洛阳城,而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