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西固。
这个名不见传之地,区区一个守御军民千户所的驻守之地,在现如今,却是吸引了大半个陕西的关注。
原因无他,由三边总督亲领朝廷所派之巡查队伍,已然抵达了这一个边陲小城,而这座边陲小城,又是西固守御千户所的驻地,而西固守御千户所,又是隶属岷州卫的其中一个千户所。
这意味着什么,显然很是清楚。
原本近乎停滞的卫所改革,显然是准备从这西固守御军民千户所开始,如此,又岂能不引人注意。
“改革的事,本督也不好干涉,但,若是有什么需要本督做的,尽管说,只要本督能做到,绝不推辞!”
西固城外,巡查队伍营地之中,周遇吉铿锵有力的声音,纵使隔着厚厚一层营帐,都听的是一清二楚。
“有大人这话,末将就放心了,只是到时候,可是少不得劳烦大人,大人可别嫌末将烦啊……”
出声之人,亦是一身甲胄,只不过,其气质,却是与这身兵甲颇为不符,不同于将士那彪悍气息,反倒是有种文人的书卷气质。
此人,自然就是此次李修派至陕西的巡查队伍的巡查御史之首,原勇卫营奋勇营都指挥使李文。
“改革是将军定下的大明国策,本督自是全力支持,谈个麻烦不麻烦的!”
“只要在改革范畴之内,尔等尽管放手施为!”
一番保证,周遇吉随即便命人搬来一摞卷宗。
“那些,皆是岷州卫的历年卷宗档案,军籍黄册,这些,则是这次秦公命岷州卫上交的军籍黄册。”
言至于此,周遇吉亦是朝眼前这位区区参将之职的巡查御史一拱手:“本督等着尔等的好消息!”
“大人放心,末将定不敢负将军期望,纵万死,亦绝不敢懈怠丝毫!”
李文连忙朝周遇吉一躬身,正色道。
“对你本督自是放心的。”
周遇吉点了点头,他亦是勇卫营出来的,对眼前这李文自然谈不上陌生。
顺天府的书香世家,从小苦读诗书,满腹经纶,却诡异的屡试不中,而后,不顾家人反对,愤而投笔从戎,恰逢当初勇卫营重组整编,便成了勇卫营的一员,且,还是秦公当初率领的战兵一营中的一员。
再之后,却是在兵事之上展现了天赋,被秦公赏识,调入亲卫营中培养,短短几年,便从一底层士卒,至京军一营都指挥使,随后,秦公准备改革之事,便将其调至武院进修。
待到改革开始,便已武人之身,受御史之职权,领一巡查队伍,开赴江南,而如今,又被秦公安排至陕西,负责陕西各卫所改革之事。
想来,若此次陕西改革之事其圆满完成,这李文,恐怕也会一步登天,别的不说,一个伯爵爵位,至少是少不了的。
再加上秦公赏识,未来之前途,恐不可限量,如此,周遇吉自然不吝啬交好。
公事私事闲聊许久,周遇吉才缓缓走出了这营帐,他身为三边总督,事物繁忙,自然不可能在这西固待太久,专门来此,也是为了表明态度。
周遇吉匆匆而去,而此刻,在帐中,李文却已是带领着巡查队伍中的众人,投身入这堆积如山的岷州卫卷宗之中。
先清查,再改革。
便是这场大明军事改革的基调。
大明立国两百余载,如此漫长的时间,再加之从土木堡之变后,武勋失势,五军都督府职权被兵部侵占,导致管理制度上的混乱。
种种因素导致之下,各个卫所的卷宗记载,已然很难找全。
如此之下,要把握好清查的尺度,无疑是一件颇具考验的事情。
就好比,卫所军屯土地为几何,纵使记载清晰,两百余年的变迁,按哪个时期所记载的军屯土地也标准清查收回,如何清查收回,都是一个极其具有难度的事情。
更别说卷宗不明,记载不清,这无疑更是加大了难度。
而最简单的一刀切,直接明确界限,自然是不可行。
毕竟,若是朝廷一刀切,明确界限,那不用想都知道,这些没有底线的官员将领,定会毫不客气的吃干抹净,然后拿出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卷宗记载。
一场动荡天下的改革,朝廷费心费力,搞不好就是给这些胆大包天之人做了嫁衣,黑锅反倒是朝廷背了,蛀虫却会吃得满嘴流油,成为祸国殃民的苛政。
故而,因地制宜,制定一个最符合时机的界限,然后就这个界限展开清查,查出中饱私囊,侵吞卫所军事资产之人。
将本该属于卫所的,拿回来,就清查军屯土地而言,这无疑就是军事性质的清查田亩,清查卫所军户,则是军事性质的清查丁口。
等这一切查清楚,收回来之后,才是真正的军事改革整编。
对这一切,李文与众巡查官员,自然是驾轻就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