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阁来到哨塔上,里面躺了个四仰八叉的弟兄,身旁倒了一摊空酒,可见昨晚也没少喝。朱阁又回头看了看插在镇口的令旗,想了想找来纸笔,将刚才那位小将的话如数写上,绑在旗头,如此一目了然。
“唰!”
随着一盆清水浇下,放哨之人打了个激灵,大骂混账,起身便要打人,结果转头四顾,却没发现人影。正疑惑间偶然看见镇口竖着的那一杆旗,认得上面的字,下一秒,惊叫声便响彻了整座山寨。
老寨主司马长风坐在上首,面色凝重地看着手中书信,眉头深深皱成了‘川’字。
“爷爷,信上说得可是真的,都尉真要我们黑风寨协助剿匪?”司马飞燕出声问道。
老寨主无奈点了点头,这旗他早年进军营拜会时见过,做不得假。就是这字有些丑,看着像是个刚蒙学的孩童所写,哪有半点大将之风。
“那我点齐人马即刻出发。”
女子说完转身欲走,老人叫住孙女叹息道:“这事儿没看上去那么简单。和官府的人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咱们出人又出力,事办成了,功劳是他们的,跟黑风寨没半点关系。可事要是办砸了,黑锅肯定也是咱们来背,可谓吃力不讨好。”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也深知知晓其中凶险。可令旗既然已经传到了,他们要是不去,事后官府同样有借口上门找茬,到时反而更加被动。要是再被扣上一顶大逆不道,聚众谋反的罪名,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老寨主思前想后,现在别无他法,只能乖乖照办。
“可是寨主,咱们寨子里能骑会打的弟兄总共也不出二十个,要想把人凑齐,那只能连看寨子的弟兄和下人们也一同算上了。”
司马长风无奈点了点头:“那就把能提得动兵器的全都带上,无论如何,先过完这关再说。燕儿,我与那都尉手下的小旗官还算有些交情,这就书信一封你且带上,到了牛头山万事小心。”
司马飞燕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开始挑选人手。除了一直陪她出任务的几位寨中好手,大和尚的屁股中了箭,一时半会儿下不来床,算上留下守寨的弟兄,那么至少还需再挑六人。
大清早的,朱阁便和昨日吃饭喝酒的几位兄弟一同被喊到了大院里,英姿飒爽的大小姐挨个从众人面前走过,细细斟酌,除去年纪太大走不动路的,或是身子骨弱骑不了马的,一番精心筛选下,选定五个,最后一人她在少年与一位断了手臂的兄弟间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敲定了那位断了一臂,可眼含杀气的兄弟。
这就让人很无语了,朱阁还以为自己定会当选呢,没想到转折来得如此突然。
“那个……其实我也是可以去帮忙的。”
朱阁想了想,试图再争取一下。
女子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去能干什么,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可知我们干的是卖命的买卖,刀里来剑里去的,你这没见过血的雏还是安心守着寨子吧,你要是死了,我可不想听你妹妹成天哭喊着要哥哥。”
说完,留下一脸懵的少年,点齐人骑马准备出发。
昨日给朱阁递酒的汉子临走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放在心上,大小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些年出任务伤残的弟兄她一个也没抛下,宁肯少赚些钱,也都要养在寨子里。之所以这么说,是不想你们兄妹掺和进来。”
朱阁低着头一言不发,待到众人全都离去,他无奈挠了挠头,傻傻一笑,转身回了马厩。
小草才刚睡醒,披着毯子睡眼惺忪。
朱阁将之一把抱起,举过头顶笑道:“小草,陪你朱哥去牛头山吃野味如何?”
女孩恍惚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犯起了迷糊:“吃野味?朱哥啥时候有这爱好了?”
“朱哥,咱不养马了吗?”
少年笑而不语,只觉得这寨子的人不错,让他想起了曾经的绿蚁小镇,既然遇上了,总不能让悲剧重演吧。况且系统说的是当黑风寨的小喽啰,没说一定要留在寨子里,跟着大小姐一起出去‘打猎’,也算喽啰的工作吧。
点齐炊具,背上竹筐,两人就此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野炊。平日里,朱阁为了避免背上的字给他拉仇恨,所以都会事先用布遮上。而当小草爬进竹筐里后,再用这多出一层的布盖上,就能起到很好的防风保暖的作用。
“抓紧了吗?”
“嗯,抓紧了,朱哥。”
少年紧了紧背绳。目视远方。算上洗漱和吃早饭的时间,如今众人应该已经出发大半个时辰了,骑得还是马,而他是用跑的,看来是得快些了。好在寨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人在意一个养马的小子跑哪儿去了。
朱阁脚下一点,下一秒人便已如离弦的飞箭出现在百米开外,几个闪身飞驰,不到一会儿就消失在视野之中。
牛头山是一座形似牛角的双峰,山路崎岖难行,易守难攻,过去也有几家自负实力不俗的宗门和山寨企图在此落户,想要凭这天险固守一方,然后逐步壮大。可巴蜀的县丞也不全是瞎子,怎能容得有人将这么一根钉子插自己的眼睛里,自然是来几波杀几波,直到再没人敢落户在此。
相比那些想要称王称霸的大势力,黑风寨的老寨主就有自知之明的多,特意将山寨建在了地势较为平缓的地带,表明没有占山为王的心思,这才让那些官家老爷稍加辞色,舍得赏口饭吃。
此时牛头山的山脚下,驻守着一队人马,约莫百骑,皆着斗篷战甲,气势逼人。甲是蜀中正规的黑水鱼鳞甲,斗篷也是丝造局出的上等绸缎,背绣双鱼,可跃龙门。跨下战马更是难得一见的宝马良驹,总归一句,这是一支既不缺钱也不缺物的富贵队伍。
黑水龙骑!
蜀中最为精锐的战骑,每一骑都有以一当十的强悍战力,曾打出过三百骑追着两千人跑的辉煌战绩,也是蜀王赵狰最为得意的底牌。
空地上设了休息用的军帐,可见这些人来这儿也非一天两天了,负责戍守此地的都尉李梁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一下,即使被太阳晒得满头大汗,他也不敢挪动一步。而在他面前的树墩上则坐了位容貌冷峻,不苟言笑的年轻将军。
黑水龙骑军的统领——吕鸩!
这个在南岳王朝称有着‘幼狮’之称的男人,十岁便投效军伍,无惧生死。每次出征,必身先士卒,战功赫赫,一度成为连当今天子都青睐有加的人物,甚至扬言要将兵部尚书的职位赏赐于他。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位王朝新星冉冉升起,前途一片光明之时,他却做了个让人难以理解的决定,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一品尚书职位,甘愿随名为贬谪实为封赏的荒唐王爷入蜀,成为这区区一万人的骁骑统领。
一品换三品,没人知道这位的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听说这职位还是当初跪在宫门外苦苦求来的。天子知晓后自是勃然大怒,摔碎了好些名贵瓷器,御书房的动静一连响了几天都不消停,最后或许是实在不忍心痛失一位将才,才将跪得奄奄一息的男子放出宫去。
吕鸩闭目养神,忽然马蹄声近,他睁开眼,便见远处一劲装女子策马扬鞭而来,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输军中男儿。
来到阵前,司马飞燕利落下马,略感疑惑地看了一眼四周整齐有序的黑骑,快步来到都尉李志面前抱拳行礼。
“黑风寨受军令,前来助都尉破敌剿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