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森林王子和莱利克率领着三千战士,做为先锋向着黑森林的方向高歌猛进。两万名神圣联盟的勇士也起营开拔。
旌旗漫卷,铁蹄向西。
没有人会怀疑战争将很快结束。不只是饱受战火摧残的普通士兵,耳旁传来的全都是热烈和乐观的声音,连他的朋友们,脸上也全都写满了胜利在望的喜悦。
只有格雷恩在狂热的胜利气息中,保留着一丝也已无多的冷静。或者,是担忧。
诚然,莱利克虽然还是个年轻的将领,但他同样在战场上磨砺滚打,头脑清醒,目光敏锐。他说的没错—这确实是阿波多利进攻黑森林以来,最好的机会!
魔羽国与紫竹国同时重新加入到神圣联盟一方,并迅速集结向近卫军发动突然袭击,在近卫军得到曾经的盟友背叛的消息前,的确可能给敌人造成很大的冲击。如果联盟在茫顿城,真的能阻截住近卫军向黑森林方向退却的道路,甚至将他们消灭在拉法利撒和帕克萨之间的崇山峻岭之间,那样一来,战士们为之欢呼的胜利,也许真的不远了。
可是,他心中的不安,却无法挥之而去。真的会如此简单吗?
他眼前闪过玛尔斯冷峻苍白的面容。那颗原本高尚的心,此时也早就被残酷的战争洗染地硬如磐石,冷似冰霜。正是他,率领着无敌的近卫军横扫西方。那些自诩如狮子般高贵坚强的王,望见他的纛旗而胆寒,驯服如他们宝座扶手下喂养的狸犬。
这样强劲可怕的对手,还有他腰间缀满宝石的权剑和猎猎飘扬的鹰旗所代表的劲旅雄狮,真的会轻易被一场袭击打垮吗?菲洛、波鲁斯、维拉克斯,又有哪一个不是这片大陆上威名赫赫的战将呢?他们带领的骑士团,是每个将要面对他们的将军们心头的噩梦。
格雷恩心里很清楚。近卫军麾下每一支骑士团,无论训练、装备、给养,都不是他眼前这支队伍可比拟的。经过数年艰苦卓绝的战争洗礼,神圣联盟早已不是当年初闻战祸只会茫然无措、一日数惊的弱旅了。
可这还是远远不够的。近卫军军团的兵力近九千人,这足足能抵得上大陆上其它王国的三个军团的实力了。更不要说近卫军骑兵视死如归精神爆发时所能展现出的最可怕的战斗力,将给每个轻视他们的人,带来血的教训。
不!骑兵在平野上的冲锋是可怕和不可阻挡的。帕克萨的茫顿城下,一望无际的原野,也许正是近卫军理想的战场。一定要把他们驱赶到骑兵的机动受到极大限制的,帕克萨和拉法利撒的群山密林中去才有一丝胜算!
只是这样一来,如果没能消灭近卫军,玛尔斯也许会被迫带领近卫军退到黑森林境内。那里背靠阿波多利,更容易得到欧尔津国王新的援助。
可是,形势还是对联盟非常有利。
虽然打败茫顿城的近卫军才是最紧要的,可那才是光复黑森林的开始。但曙光已经从层层乌云密布的天空,放出万丈光芒。
阿奇莱斯、帕克萨还有拉法利撒并不为虑。西方七国中,他们本就国小力微,参加欧尔津国王的邪恶同盟,想必也是疑虑重重,被胁迫无奈罢了。而且,国王贪婪的血腥利齿之下,遗漏的残渣剩汤,也能让他们胆壮眼红起来。
他们原本就只能做推波助澜的打手,当更大的巨浪反击袭来,他们将原形毕露,隐藏在邪恶之心下的卑鄙和怯懦,会同时让他们领悟到真正的痛彻肌骨。
神圣联盟的大军挥下,如果三小国胆敢反抗,将被瞬间涤荡横扫,成为国王野心下可怜可悲的牺牲品。
突然,格雷恩心头一阵恐惧袭来。
为什么他面对西方三小国,甚至之前还是敌人的紫竹国和魔羽国时,会毫无畏惧地向着胜利前进呢?
原来,他一直真正害怕的,并不是阿波多利近卫军冲锋的铁骑。当有一天,艾蕾诺亚王后泪眼婆娑对他说过的话,就要在眼前成为真实的一幕,那才是他心头茫然的痛楚。
玛尔斯王子,还有菲洛等人,都是他热爱崇敬的老兵。第一中队和近卫军里那些年轻的战士,他们也曾经一起,为着阿波多利勇士的荣耀,在蓝鹰旗下浴血并肩作战。他们是兄弟,是战友。
真的到了这样一天吗?手足相残,同胞的血,将涂满手中的剑!
他的心头寒意顿生,一时又惭愧难当。
就是因为这个吗?因为他不敢想象近卫军在利箭的呼啸声中流血倒下,惨叫声即使听不到却仍然会让他痛彻肝肠。所以,他才会拒绝了精灵王子跟随黑森林的健儿杀向茫顿城的请求吗?他软弱无力的理由,即使是特林维尔都能看得出来吧?所以,连这个一直只有冲在最前面才能满足心头渴望的勇士,也没有提出那样的要求。
望着和其他人热烈交谈手舞足蹈的朋友,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放慢行军的速度也是绝对不可能的。神圣联盟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能打败强大敌人的好机会。他是圣城的使者,因为圣城的光辉,他才有了引领这支反抗侵略,制止屠杀暴政的大军的机会,他唯有持心以正,才能凝聚起万众之心。任何动摇和迟疑,也许才是胜利前夕最大的危机。
这时,他多么需要得到长老的指示啊。奇利亚斯已经是离圣城最近的城市了。即使这样,因为大敌当前,他仍然没有机会得到长老的任何消息。所以,奇利亚斯当面的威胁刚刚得到缓解,他就请求希娜她带去了给圣城的书信。
“但愿长老们能早日到来。这样,我就不会再迷茫,也会找到新的方向了。”
听到各营传令兵催促加快行军步伐的口令,特林维尔骑马赶上了他们的朋友。他也只有在格雷恩和精灵王子的面前,才会一改脸上的笑容,变得忧郁起来。
“特林维尔,”精灵王子笑着说道,“打起精神来呀。明天,我们翻过对面的这片山林,就能看到茫顿城了。”
特林维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仍低着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扭头看着挥舞着旗帜,背负刀剑踩着泥泞前行的战士,低声说道:“格雷恩,我的朋友。我的心现在乱极了。”他像是怕被人听到似的,声音更小了。“你想过没有,也许,明天,我们就会和近卫军交锋了。万一……”
格雷恩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严厉地盯着他的眼睛。特林维尔垂下眼睑,脸也红了:“我只是……”
“不,”他说,“你绝不能那样想。那是对受到欺压蹂躏的黑森林的不公!当国王依仗着强大的军队入侵别国,进而胁迫更多的人挥舞起屠刀,甚至和残暴的野蛮人结为同盟时,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杀戮,我们见的还少吗?残忍如果笑到最后,我们还有多少人可以拯救?阿波多利是我们的祖国,可是想想我们身负的责任吧,抛弃你心中的犹豫吧。我的朋友,你只要牢牢记住,我们面对的只有敌人。怜悯和迟疑,只能害死我们自己和更多无辜的人。”
特林维尔的脸庞像血一样红,可他猛地抬起头,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是。我都明白了。请你放心吧,格雷恩。”
格雷恩点点头,他慢慢说道:“很好,特林维尔。现在要担忧的,反倒是明天—如果奥蒂将军真能不被近卫军察觉,截断了玛尔斯王子退往黑森林的道路,也许并不是最佳的选择。”
特林维尔听了他的话,朋友脸上浮现的忧色证明了他所说的担忧。
“可是,”精灵王子也很奇怪。“这样不正好吗?虽然你们总是在说近卫军很能打仗。可他们未必能承受联盟两万人马的突然袭击啊。”
格雷恩摇摇头:“米莱里安王子,如果战斗在三天前就打响,我完全会赞同你的看法。可是,我们在从奇利亚斯到茫顿城的路上已经耽搁了三天,已经很难做到不为人知了。不要幻想敌人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敌人已经迫近,近卫军却只知道蒙头大睡!特林维尔,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特林维尔不禁点头说道:“那样的近卫军,还有什么值得让所有的将军和士兵都敬畏的呢!”
“可是,我们收到的和奥蒂将军传来的消息,都没有什么好令我们感到担心的地方啊。”精灵王子不服气地反驳道。
特林维尔恨恨地说道:“阿卡这个家伙,让他在前面打听消息,到现在还不回来。看我到时怎么训斥他!”他抬头望着远方的山林,“就是,这个家伙怎么还不带点儿什么好消息回来呢。”
格雷恩苦笑着说道:“全都是好消息时,才更令人丧失正确的判断能力。”
“你在担心近卫军会逃脱我们的包围吗?不在平原地区和他们交战,那样不是正合你的心愿吗?就让我们在黑森林,和他们打一仗吧。”特林维尔恢复了自信,又回到了他熟悉的那个勇敢乐观的战士本色。
“的确如此。”他详细地向他们讲述了之前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