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可是郡主殿下?”
门槛外颤巍巍走进一名年老道人,麻布衲衣,服面上打满补丁,手里提着一支鸡毛掸子,抬腿落足间小心翼翼,原来是个瞎子。
刚才给土地爷爷叩头,看见香兆愣了神。瞎眼道人一句话提醒了他,扭身回去一望,哪里还有郡主的影子?
瞎眼道人听他脚步声是外人,有些惊讶地说道。“哦?原来是生客啊,难道老朽闻差了?刚才明明闻见郡主身上的香气。”
说完连连摇头,翼儿见他步履蹒跚,好心过去想搀扶他。不想一触他胳膊,就知真人不可貌相。
瞎眼道人道袍上荡出一股无形之力,瞬间将他手掌弹开。双腿迈动身形如电划出一道光影,鸡毛掸子在石棺棺盖上一抹。放下掸子来到香炉前,抽去未烧完的燃香,重新点了三枝。
“呵呵,原来是一副凶兆。敢问生客从哪里来?”
说完挺身回头,袖口骤然鼓胀,双手结起太极印,庙内顿时涌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
瞎眼道人以乾坤灵气探察周遭,不仅能辨识香谱,行动起来简直比狸猫还敏捷,一身功夫更是深不可测。即便自己身怀心应术,暗中辨物的本事也不及他。
刚才道人以为是郡主在庙里,所以没露出真功夫。听见生客走动,这才露出手段。
翼儿猜出他心思,赶紧上前行礼。“前辈容禀,晚生昨日进的山,是郡主带我来这里的!”
翼儿恭敬回话,土地庙是历代云峰掌门驻灵之地,这么重要的地方,瞎眼道人孤身一人守在庙里,刚才露的几手功夫足令人震撼。
道人听了解释,神情放松下来,笑道:““哦!原来是你把她弄丢了啊?”
以道人一身功力,庙门外的对话恐怕早就听见了,翼儿尴尬的笑笑。
“呵呵,怕是如此吧,晚辈这会也正郁闷呢!”
“哈哈!果然如此。既然来了,不妨去后院喝口茶再走。”
瞎眼道人白蒙蒙的眼珠翻动了几下,说完转身往后面走去,嘴里嘟囔着。
“真是稀客,几十年了,除了云霄掌门和不尘宗主,庙里也就来过郡主和阁下,且随老朽屋内奉茶。”
云雾清茶清香可口,翼儿内心震撼不敢多问,心里一直纳闷为何要把土地庙建在山顶?其实道家也奉土地,尊为“福德正神”,佛道称谓不同,他不通玄理,因此才有这般疑惑。
回到云峰观夜色已深,重新拜山门进观,窦三谨派了名小道士一直在门口提灯等着,见他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路来到后院,进门后才知别有洞天。院内树木环抱,池水中立着一座半亩大小的石台。石台青石砌造,浑圆一体。四周遵循八卦卦象建着数座砖楼,乾位上则是一座三层木楼。窗棂灯火依稀,看来有人还在修习功课。
小道士提着风灯把他送到木楼前,站在走廊外掏出钥匙,躬身说道。
“客人自请上楼休息,鸣雀楼是师父才能进的地方,我辈份不够,就不送了。”说完要将风灯递给他,被他摆手谢绝。
登梯直上三楼,走廊里静悄悄的,门牌用天干地支标记,甲子自然是三楼最右一间。
进门之前回望石台,台面用黑白鹅卵石铺出太极图案,心想这应该是云峰观月考的地方。
黄昏在土地庙时司马郡主对他说的话,他压根没放在心上。这种王府千金,做事刁蛮任性,随口一说怎能当真?就算她真心所愿,自己心里已有翎儿,再容不下别人了。
瞎眼道人请他喝茶,临别时反复叮嘱他哪都能去,唯独不能去红豆谷?偏偏苍梧老人密嘱的也是它,云峰豆谷究竟有什么神秘?
云峰观盛名在外,门下弟子成千上万,远非蛇岭梅花会邪道可比。遇见的云峰道人有正有邪,剑宗丹宗积怨已久,表面看一团和气,其实内里波涛暗涌。
明日正逢月考,云霄真人三天后才能回观。这几天不妨住在观里,也好看看他们的剑法和本事。风婆婆让自己来这,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桌上摆着一口铁锅,揭开锅盖心里一乐。原来里面温着一壶米酒和一盘牛肉,道人修行大多喜欢食素,然而也不全禁荤肉。如此细心把酒菜温在盆里,恐怕这又是司马郡主的吩咐了。
想起这位郡主不禁头大,她不来找自己,自己乐得清闲。
提壶倒酒,不禁有些发愁。云霄真人一定要见上一面,比不比剑都不要紧,可别被这位郡主缠上了。
云峰道脉修行剑丹二术,自第七代云霄掌门开始便立了一个规矩。进山拜师只能选修一门道术,要么投到剑宗门下,要么投到丹宗门下。
两派弟子入门拜师,先从初阶道院开始,每月廿三到廿五,十二个道场同时开考。弟子通过比剑斗丹,逐级迁升上层道院。
月考竞争激烈,两宗互不相让。从山门道院开始,越靠近云峰山顶,道院品级越高。同级弟子抽签捉对,不分剑丹之别。既有术艺之争,又有宗门荣誉。因此每月月考,自然成了观里最要紧的事情。
昨日在潭水边遇见的男女道人,不过是十阶弟子,师门等级远在三都五主之下,刚够资格参加云峰总堂的考校。
翌日一早,铃鱼钟磬响作一团。连敲三遍后,咣咣咣换起了铜锣。翼儿被响声吵醒,出门趴在栏杆上观望。
石台上摆了一排黄布桌椅,放着纸笔签筒,镇印冠巾等物,鱼眼上各立着一座青铜香炉。池水边插满道旗,整整围了一圈。旗上镇魔符箓、护宅祈福印一应俱全,一看就是道家全套规程。
都讲道人站在台上引经领诵,旁边站着都管监院,开头两句:“云扉自开,峰聚仙气,云霄山顶,五福齐至。”
台下南北方向各站着一队道人,一队背剑,另一队则是各种炼器都有。背剑的自然是剑宗弟子,另一队则是丹宗弟子了。
祈天祭地一通礼仪完毕,众人归位。昨日遇见的紫袍道人—不尘真人驾云而至,台上诸人一齐向他行完礼,这才坐下。
翼儿见窦三谨也在台上,望了半天也不见司马流芸的影子。心想郡主准是被自己气跑了,如此正好,她不在,省去好多麻烦。
真是怪了,早上这么大动静怎么没人搭理自己?本想下楼凑过去看热闹。转念一想,人家宗门弟子比试,自己跑去做什么?
好在三楼视野开阔,石台动静看得清清楚楚。好奇心起,回屋搬出一张靠椅,提起酒壶残酒边看边喝。
“今日开考第一场,剑宗知雀堂十阶弟子王不然对刘胜田”,管事道人抽完名签,大声唱出名字。
两名蓝袍道人手提乌剑从队伍中走到台上,拜过台上师父,站到鱼眼位置的香炉前。知堂道人走上前来,分别在香炉里各插上一枝燃香。
“咣当”锣声敲响,第一场比试开始。刚才抽签这两人都是山腰剑宗“知雀观”弟子,竟然抽到了一起。
二人同在一个道场修习,彼此知根知底。今日登台都想在师尊面前显露本事,剑招一出就不容手下留情了。
剑宗果然有两下子,比起昨日水潭遇见的两人,这两个道人出剑没有那么洒脱,一招一式沉稳凝重,气藏修炼竟是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