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你已经盯着这东西看了两个时辰了。”
笨山之下,涂山语看着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一块当归翻来覆去观瞧的姜临。
她见姜临没有理她的意思,不由得无奈摇头,看向了不远处。
在那里,笨山脚下的百姓们正在热火朝天的举办着一场祭祀。
而大拙,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笨山的山顶看着这一幕。
其实,以大拙如今的情况,若是现身与百姓们交谈,便是天庭最严苛的御史也不会说什么。
但大拙没有,他依旧一丝不苟的守着规矩。
神不能没有理由的出现在百姓们面前。
哪怕大拙受了很多的委屈,但那些跟百姓没有关系。
这些都是他的孩子,都是顶好顶善的人。
而百姓们也知道这一点,因为就在刚刚,檀道仙被司法殿的执法灵官,光明正大的羁押上天。
即便是司法殿那些一向以冰冷无情著称的灵官们,也并不介意多走一道程序,来向百姓们“证明”大拙的清白。
百姓们也都知道,自己的山神是被冤枉的,他老人家受了委屈。
而他们能做的,只有一场诚心实意的祭祀。
“祭山神!拜!”
县太爷的声音亢奋无比,挥舞着手中的大旗,那旗鲜红醒目。
仿佛一个信号,一道道的旗帜飘扬了起来,或许那些并不算是旗子,而是每家每户能够拿出来的,色彩最鲜艳的布料。
很多的颜色杂糅在一块,看起来很没有规矩,也很不严整,但百姓们诚恳的愿力,带来了无比的加持。
涂山语曾经见过罗天大醮,也见过水陆法会,但她认为,即便是这两种号称道佛两家最严整,最恢宏,最肃穆的祭祀,也比不上眼前这一道道无序的旗帜。
生民百姓最单纯的感谢与愿力,才是对神灵最好的回报,也是一位神灵最醒目闪耀的功勋。
姜临也终于站起身来,对着笨山之上的大拙鼓励的点点头。
大拙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迈步,走下了笨山。
于是,在下一刻,百姓们看到了自己的山神。
枯槁的老者穿着有些破烂的仙衣,有些局促拘谨的站在祭坛之上,坛下,是无数的百姓。
县太爷涨红了脸,率先叩拜了下去。
“鼎丰县民!在此拜谢山神功德!”
“拜谢山神功德!”
大拙有些慌乱的摆摆手,说道:“快起来快起来,不可不可。”
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在他的心里,他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
山神庙的老庙祝和一众族老们,则是笑呵呵的将一些孩子推上了祭坛。
这些孩子们,有的捧着花,有的拿着自己做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有的干脆就只是抬头看着那枯槁的老人。
大拙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他很喜欢小孩子,或许在他的心里,他也一直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孩子们看向大拙的目光有些疑惑,因为稚嫩的孩子们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的长辈们,都对眼前的老人这般的尊重。
老人们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笑呵呵的看着。
等到孩子们长大,自然就会明白,不需要去解释。
因为他们都坚信,山神爷会陪伴着这些孩子长大,直到孩子有了孩子,孩子的孩子也有了孩子。
山神爷会一直伴着他们,而虽然他们不能一直伴着山神爷,但人会传宗接代,会有一代一代的人。
大拙被一群孩子簇拥着,他抬头看向了原本姜临所在的方向,而后却愣住。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对百姓们说,自己能够脱离冤屈,有一位道长与一位姑娘出了很大的力气。
但是,那里已经没有了那好看到过分的道长和姑娘。
姜临和涂山语在大拙被众星捧月的时候,悄无声息的离开。
因为那是大拙该得的荣耀,谁也不能分走半点。
…………
离开了笨山之后,姜临有些漫无目的的走着,在他的身后,则是依旧以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的涂山语。
姜临低着头,手上依旧是那一块棕黄色的当归。
“道长……”
涂山语无奈的喊了一声,两三步的跑到了姜临的面前,单手叉腰看着他。
这一次,她的呼唤终于有了回应。
姜临抬起头来,看向了涂山语。
涂山语道:“那女人就让道长这般的念念不忘吗?”
她的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酸意。
涂山语已经知道了姜临手中那一块当归的来历,也知道了当初递纸条的那个女人已经和姜临碰面过一次。
也正是因此,当初那个可恶的大胖小子那句:比这个姐姐还要好看。
一直萦绕在涂山语的脑海里。
她很难不去怀疑,道长是不是真的被那个女人给迷了魂去。
“我在想,她将这物件扔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临看着自己手里的当归,有些疑惑的喃喃自语。
“当归当归,当然是让道长尽快归家。”
涂山语撇了撇嘴,说道:“说不定,人家正在道长家里等着第二次相会呢……”
姜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而后正色道:“那女人的修为道行恐怕在我之上,说不得,直到现在,她都一直掌握着你我的行踪。”
涂山语闻言,不由得四处观瞧。
虚空中的狐族长老也皱起眉头,但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如果假设,她知道我这一趟从京都离开,就是要回紫微观……”
姜临喃喃自语一般说道:“那么,根本就不用这般明显的提醒,因为我接下来会直奔杭州而去。”
“除非……”
“除非在那位姐姐的眼里,杭州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而且还和道长有关系。”
涂山语接上了话茬,虽然是在说正经事,但提到那女子时,依旧有几分阴阳怪气的意味。
“所以,这不是提醒,而是催促。”
最后,涂山语如此总结。
不管那女子跟小哥哥到底是什么关系,细数她两次出手,都在事实上帮到了小哥哥。
那她这次给出的信息就不能忽略,万一因为自己吃醋而误了小哥哥的事情,自己可就万死难容了。
涂山语不是会隐藏表情的人,虽然姜临没有看到,但长老却看的明明白白。
他越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这还是自家那个孤绝高傲,曾经在西昆仑群仙会上,都喊出过“三界万族,新生代无数天骄,无一人能入我眼”的少主吗?
怎么现在这么……不值钱了???
一时间,长老甚至有种把那姜小子给暴打一顿的冲动。
什么?打少主?
且不说舍不舍得,真以为家里的两位老祖宗对少主的宠爱是假的?
“催促吗……”
姜临点点头,认同了涂山语的看法。
在涂山语疑惑的眼神中,姜临摸出了一枚白玉一般温润的鳞片,轻车熟路的灌注了法力进去。
‘嗡……’
白玉鳞片嗡鸣一声,与此同时,一道温柔若水的声音自其中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