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氓流屯接上张利福以后,解放车驶入入山场,沿行车道一路行驶。
由于解臣不认识路,今天就由李宝玉开车。解臣到后车箱去看着花妞妞,赵军和张利福坐在副驾驶上。
一路上,赵军向张利福询问,那白家父子是如何熊口脱生的。
赵军不是好信儿,而是那熊扒窝棚偷袭人,肯定发生在深夜里。
正常情况下,别说两个人了,就是二十个人也捂持不过一头成年棕熊。
那爷俩在深夜里遭受杀人熊的突袭,还能死里逃生,赵军断定他们肯定是用了特殊的手段,很大的可能是对那头棕熊造成了伤害。
所以赵军要了解一下情况,知道那熊是否受伤、受伤严重与否。
“军呐。”张利福对赵军说:“早晨从你家回去,我又上他家去一趟。我问那白小鬼了,他说昨天晚上‘呼嚓’一下,窝棚门就开了。
黑灯瞎火的,爷俩迷迷糊糊就听熊瞎子叫唤。没等他起来呢,那熊瞎子就上炕扒他爹。
那白老鬼跟熊瞎子就撕吧,完了白小鬼伸手一胡噜,摸着拔凉拔凉一轱辘钢丝绳,他一扯这钢丝绳,那熊瞎子‘嗷’一下子就跑了。”
“啊……”听张利福如此说,赵军微微点头。
那熊钻过套子,这事在他遇到杀人熊的那天,他看那熊留下的脚印,见脚印中间有拖绳拽索的痕迹,就猜测那熊霸是钻套子。
等晚上解臣、李如海从外头回来,带来孔祥东遇害的消息。而且李如海从孙富贵口中套出,他和孔祥东曾在地仓前下套子,试图用三股钢丝套套住熊霸。
下套子就是那么回事,野兽钻进套子里,在野性的驱使下会死命地挣扎。
这一挣扎,钢丝套、铁丝套就勒进它肉里了。再挣扎就更疼,不动则不疼,这时候的野兽才会安静下来。
可当有人去撩拨它的时候,力气大的野兽可能将拉棒子的钢丝绳挣折。
像去年在新楞场连杀三人的野猪王,就是这种情况。
拉棒子处的钢丝绳挣断,但钢丝套还箍在身上、勒在肉里,伤口很难愈合。
这时候的野兽,就容易发狂。
像去年堵永胜屯的六百斤炮卵子,就是这种情况。
那头炮卵子还算好,它那伤是旧伤,赵军围猎它的时候,钢丝套已经长在了炮卵子的肉里。只不过那旧伤有炎症,经常会疼才使那炮卵子会攻击人。
要是冬天受这样的伤,伤口更难愈合,而且更容易感染。
据赵军推测,杀人熊连续地掏窝棚,不光是因为丧子之痛,主要原因应该是勒进它身体的三股钢丝绳。
在张利福的指引下,解放车靠路边停下。
三人从车厢内下车,赵军并没第一时间去放狗,而是抬头向山上望去。
东西两座大山,一边是109林班,秦大江就死在109林班上头。
昨天赵军三人带着狗,追向南边的110林班,半路上遇到猪王后,与其恶战一场。
109林班西边,是112林班,白家父子的窝棚就在109通往112的偏岔子上。
“哥哥!”这时,李宝玉在后车箱旁,冲赵军喊道:“撒狗不得?”
“先不撒。”赵军回应道:“你跟小臣,你俩背枪过来。”
李宝玉闻言,冲后车箱上的解臣一招手,他自己先奔赵军而来。
“走,盘盘枪。”赵军拉开枪栓,将一联子弹塞入枪中。
新到手的枪,得校对一下,用本地的话叫盘枪。
赵军一回枪栓,十发子弹上膛。然后,赵军带着李宝玉、解臣三人到道南。
道南有个树墩子,这树墩子离地半米,都快到赵军膝盖了。
这是当初放树的时候,为了干活方便,人不愿意弯腰,才留下这么高的树墩子。
赵军单膝往树墩子前一跪,手中枪往树墩子上一架。
看到赵军动作,解臣不禁想起了,在永兴大队借宿那天,赵有财告诉他的话。
盘枪的时候,枪必须得架住、架稳,这样到打枪的时候,枪才一晃也不会晃。
这时,赵军瞄准东边十米外那棵白桦树的树根。那树根下有雪,所以准确的说,赵军瞄的是雪没过根部的那道印。
“啪!啪!啪!啪!啪!”五枪过后,赵军喊李宝玉道:“宝玉!”
“哎!”李宝玉答应一声,屁颠、屁颠地奔那白桦树而去。
到跟前只看一眼,李宝玉便喊道:“哥哥,不上不下。”
现在打的不是活物,又是稳稳当当的瞄着打,要是再打不准的话,也就别上山打猎了。
排除了人的问题,要是再不准,那就是枪的事儿了。要么抢上、要么抢下,然后进行调整。
按理说,武装部发下来的枪都是校对过的。但无论是打仗,还是打围,都关乎自身性命,所以不管是谁,拿到枪以后都会自己校对一下。
赵军瞄准后,一枪打过去,如果子弹打在白印上方的树干上,那就是抢上;如果打在白印
李宝玉说不上不下,那就是打在白印上,说明枪没问题。
但这是短距离,赵军转身换位置,瞄向西边三十米外。
这道两边都是白桦林子,赵军还是选定一棵白桦树的树根,当即扣动扳机,又是连打五枪。
这回,解臣过去看,看完得出的结论,还是这枪没问题。
赵军收枪,换李宝玉、解臣轮流盘枪,经过二人测试,枪都没有问题。
三人往回走时,此时车箱里的狗早都乱做了一团。这些猎狗都认枪,三人打了整整三十枪,把狗急的都不行了。
放下后车箱挡栏,猎狗们纷纷下车、四下散开,在车附近撒欢儿地奔跑、呲尿。
“哥哥。”李宝玉抱着半自动,冲赵军笑道:“这棵枪以后就我使了。”
“那对呀。”赵军笑道:“咱一人一棵枪,还剩下一棵呢。”
枪都是一样的,但一人使一棵枪习惯了,他用着就顺手。
如今赵家帮可不缺半自动,而且由于李如海不能上山,还有一棵富裕着呢。
“军哥!”解臣摸着枪上的标尺,问赵军说:“这个就放一呀?”
枪上的标尺,用来设定不同的瞄准距离。像56半,它的有效距离是四百米,最大射程可达两千米。
那个两千米几乎是天方夜谭,但谁就敢说百万大军中没有能人?
“咱打围不用。”赵军笑道:“伱看哪个山上打围的,‘咔咔’撸标尺啊?咱就标尺一,远了、近了,咱就自己掌握。”
赵军话音落下,跑到一边上厕所的张利福回来了。四人动身,带狗进入109,沿着山路而行。
……
与此同时,永安林场一食堂。
到食堂的赵有财,没和韩大春他们一样去后厨忙活,而是独自一人坐在大堂里。
他刚从兜里掏出烟盒,门口的棉门帘子被人撩开,食堂主任张国庆走了进来。
“有财呀!”张国庆看到赵有财,抬手向他一比划,说道:“我正寻思找你呢。”
说着,张国庆走到赵有财面前,接过赵有财递来的烟,然后说道:“下礼拜一,下边有来参观、学习的,招待餐就定在你们一食堂了。”
“国庆啊。”赵有财一笑,道:“这事儿,你跟他们一食堂说吧。”
“什么玩意?”张国庆眉头一皱,问道:“谁们?”
“他们。”赵有财笑呵地抬手,往食堂后厨一指。
“他们?”张国庆盯着赵有财,没好气地问道:“你不是这食堂的呀?”
“国庆。”赵有财道:“那天我不跟你说了嘛,我要调工作。”
张国庆连眨了几下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问赵有财,道:“你闹笑话呐?”
“谁闹笑话啊。”赵有财说:“我那边都安排好了,我在这儿等你,我就是寻思跟你说一声。”
张国庆有些恍惚,他看着赵有财半响没说话,然后拔高声音道:“不是,你在食堂干二十来年了,你……”
之前赵有财说他要换工作,张国庆属实没当真,他也没想到赵有财真就能调到营林保卫去,主要是没想到赵有财家里能同意。
“就是干二十来年了嘛。”赵有财吐出口烟,道:“给我干够够的了。”
“你这走了,这……这怎么办呐?”张国庆急了,自张占山死后,两个食堂就赵有财这么一个大师傅。赵有财要在走了,那他张国庆以后可没好日子过了。
“你不说的嘛。”赵有财看着张国庆,笑道:“有我没我一个样儿,我平常也不好好上班,上小灶啥的不也是你替的我嘛。”
“我……”张国庆心中叫苦,最近这一个多月,赵有财是没怎么好好上班,隔三差五就得张国庆替他。但隔三差五是隔三差五,赵有财要是调岗走了,张国庆可就彻底成大师傅了。
“有财呀,咱商量、商量呗。”张国庆拉着赵有财在大堂里找板凳坐下,紧接着就打感情牌,道:“你别走了,行不行?你说,咱哥俩共事十多年了,我还没跟你处够呢。”
“国庆,你看你这话说的。”赵有财笑道:“我调走了,以后咱哥俩该处也得处啊。”
“不是,那咋就非得、走啊?”张国庆试图做最后的挽留,道:“明年这时候,我提后勤副组长,你就是食堂主任了。”
“国庆。”赵有财摆了摆手,道:“细琢磨,那算个啥呀。”
说着,赵有财从兜里掏出石林烟的烟盒丢在桌子上。然后,他手指烟盒说道:“我一个月抽烟,就得一百五、二百,我要打个野猪、打个黑瞎子,那多少钱呢?”
听赵有财这么说,张国庆张了张嘴,但却没说什么。
停顿了大概三四秒钟后,张国庆点了下头,道:“行,有财,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要再说啥,就是挡你财路了。”
一听张国庆此言,赵有财呵呵一笑,道:“国庆,今天是我最后一班岗了,你看咱食堂还有啥活儿,需要我干的。”
“你把油焅出来吧。”张国庆道:“昨天你儿子他们打那野猪,剔下来那么多膘呢,你都给它熬出来。”
“啊?”赵有财一怔,昨天赵军他们整回来那大野猪,身上有一指半的膘,那都焅了油,这一上午也焅不完呐?
这时,张国庆又道:“油梭子都留出来,留着下礼拜我们包包子。完了那个……你再整几块大骨头,熬一大锅汤,我们留着用。”
听他这么安排,赵有财得忙活到下班。但赵有财没拒绝,就像他自己说的,这是他在食堂的最后一班岗。
……
当赵有财开始焅油的时候,赵军四人带着猎狗从白家父子的窝棚旁经过。
看到熊霸留下的脚印,黑虎嗷的一声,带着狗帮就追出去了。
十二条猎狗,沿着山路而上,直奔112林班。
“张叔、小臣,咱快走!”赵军催促跟在后面的解臣和张利福,道:“熊瞎子离咱不远。”
十二条狗整整齐齐地都出去了,说明那熊霸离此处不远。
赵军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加快脚步。
只是赶路中,看到那熊霸脚印的拖绳痕迹。那痕迹像穗似的还分岔,而且有三个岔头。
看到这个,张利福忍不住发笑,道:“这谁下的套子呀?还三股的?”
说完,张利福一愣,然后有些不敢确定地对身旁的解臣说:“不能是抠仓子人下的吧?就为了套熊瞎子的?”
“那有可能啊。”解臣含糊地应了一句,然后就见张利福嘲笑道:“这哪个师父教他们的呀?这不虎了逼吗?”
走在前面的赵军、李宝玉对视一眼,紧接着那张利福说:“以前我二哥教我下套子的时候,特意告诉我,套啥也不能套熊瞎子。”
熊瞎子不是不能套,去年赵军、李宝玉、张援民上山抬参的时候,旁边就有个钻了狍子套的小黑熊在嚎山。
但像三百斤朝上、四五百斤的熊,那几股钢丝绳,它来回拧就能拧折。
此时,距离四人二里半地的山二肋处,有一个风撅大椴树。
风撅折的树头,与立地的树身,成一个钝角。
此时,一头棕熊正趴在那里面。
这棕熊姿势古怪,脊背弓着,下巴垫在熊掌上。
棕熊没睡着,它两眼通红,嘴里不断发出低沉的吼叫声。
在它身上,像斜挎书包带一样,勒着三圈小拇指粗细的钢丝绳。
钢丝绳勒开棕熊皮肉,伤口深红发紫。
要是一般的皮外伤,这棕熊也就不管了,找个仓子就钻进去冬眠了。
可这伤势,让它根本就睡不下。睡不下就得吃东西,可棕熊狩猎也撵不上啥。
关键是,这棕熊从来没有冬天在外面晃荡过,它就不会像野猪似的拱雪找吃的。
被逼无奈,也是疼的来气,棕熊才选择扒窝棚掏老山狗子。
“汪汪汪……”乱乱糟糟的狗叫声由远及近,一路而来。
怕一动牵疼伤口,棕熊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向狗叫传来的方向。
它眼神不好,往远处看模糊一片,但棕熊有敏锐的嗅觉,它察觉来的这帮家伙,它前几天曾遇到过一次。但那天,它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帮玩意收拾了。
“嗷嗷嗷……”黑虎在雪地上狂奔,有些天赋是羡慕不来的。在赵家狗帮里,黑虎最胖,它跑的却也最快。
紧随黑虎的是二黑、白龙,然后是大花、二花、花龙、黄龙。
再往后是青龙、黑龙、小花、黑妞,最后是狗腿没有雪高的花妞妞。
十一条狗在雪上狂奔,卷起积雪如烟尘,远远望去,山岗上似有一条雪龙起伏。
“嗷嗷嗷……”
“汪汪汪……”
当棕熊看清黑虎的时候,黑虎已蹿到它面前三四米处。
往常这种遭遇战,正常的熊,第一反应是走;而受伤的熊,则是起身、提掌,准备迎战。
可这头棕熊,身一起、一蹿,直扑黑虎。
七条狗瞬间散开,棕熊扑空,再起扑向刚过来的青龙、黑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