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无声的末日。
被病毒感染的人类越来越多,他们自发地前往公园、山林,将脚埋入土壤之中,然后抬着头一动不动地伫立着。不久后,甚至连公路两侧的绿化带、小区里的景观花坛都站满了人。
一开始,只是轻微的皮肤硬化,伴随着轻微的瘙痒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肤下蠕动。渐渐地,这种感觉变得更加剧烈,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内向外挣扎着想要破壳而出。
紧接着,他们脚下的皮肤变得愈发僵硬,有许多细小的棕色根系挣扎着从脚底穿出,向下延伸,穿透土壤,迅速扩张。
与此同时,仿佛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拉扯,他们的脊椎渐渐拉伸扭曲,出现了一个个凸出的结节,原本挺直的身躯变成了一种不自然的姿态,像是一棵棵被狂风压弯了腰的老树……
最为恐怖的变化发生在脸部。幸存者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扭曲紧绷,直到裂开露出正从里面生长出来,慢慢地覆盖了整个面部。
他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底却没有恐惧,只留平静和空洞,如同生来就是树木一般,构成了一片片诡异的人形树海。
咔嗒咔嗒——
脊椎拉伸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庞大的城市已然停摆,许多人连夜逃离了这里,但更多的人,正在默默加入其中。
原主关于灾难初期的记忆十分短暂和模糊,似乎是某一次下班时随意瞥了眼站在绿化带里搞行为艺术的奇怪人影,当天晚上他便觉得干渴异常,可喝了再多的水也无济于事。
某种渴望在心底发芽,他寻着内心的指引,走出出租屋,离开小区,翻墙进入了隔壁的公园。
当脱下鞋袜,将光裸的双脚埋入湖边湿润的泥土之时,焦躁感迅速消弭,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让毛孔尽数舒展的舒适感。
他突然觉得,自己原本就属于大地,现在,终于获得回归。
渐渐地,属于人类的一切随风远去。那永远做不完的工作,那公司出租屋两点一线的枯燥生活,那从小到大被父母强压的殷切希望,那拼命出人头地却发现人生并非旷野的失落……
所有的爱恨情仇,贪嗔痴怪……
都在渐渐远去。
心底,只剩下永恒的平静。
人生,真的成为了旷野……
赵天川猛地从原主的记忆中回过神来。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状况。
他已经变成了一株植物,准确来说,是一棵参天大树。
他的树冠非常高大,笼罩了大片空间,每一片枝叶都能沐浴在阳光和微风之中。树根更是繁茂,从四面八方延伸而去,绵延不绝。
意识随着根系向外延伸,他突然感觉到了周边的嘈杂和拥挤,无数和他一样的“人树”挤挤挨挨,根系纠缠不休,以极缓慢的速度互相绞杀,还有许多小动物,被困在根系之中,慢慢变成空壳。
残酷的生存竞争隐藏在寂静的表象之下,而原主,就是那个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从一棵一人高的矮小树木,到成长为笼罩了半个公园的苍天巨树,消耗的岁月全都记录在了年轮里。
一百二十五圈,一百二十五年……
恐慌渐渐充斥了赵天川的脑海。
这一次进入深层梦境纯属意外,他根本还未来得及给自己准备强制唤醒措施!
而他的意识,正被牢牢地困在原主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