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七娘收起地图,雷厉风行。
齐玄素算是明白了,难怪七娘这么上心,不惜亲自跑到帝京,归根到底还是财帛动人心。
齐玄素又在想,他的名字真是绝了,玄素,也就是黑白,上能寓意道门的太极,下能印证他的处境。如今他就是一半沐浴光明,一半深藏黑暗。白天参与议事,讨论道门的道德风气,晚上摇身一变,参与隐秘结社之间的斗争。
他也有些明白七娘为什么不在道门发展,且不说她贪财吝啬,很容易被人扣上道德败坏的帽子,就说她这个性子,是五代大掌教最讨厌的那类人。七娘还是少女时,正值五代大掌教在位,将一切特立独行都赶尽杀绝,七娘注定与道门无缘。
两人出了酒馆,七娘拉住齐玄素的手腕。
一瞬间,齐玄素只觉得周围的一切如浮光掠影飞快向后退去,他竟是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自己在快速移动,
待到两人重新站定,齐玄素一个踉跄,因为强大的惯性,险些向前栽倒。
七娘则是站得稳稳当当,摘下墨镜,取出一个清平会的甲等成员面具戴上。
齐玄素也取出自己的乙等成员面具戴上,心想混在三个甲等成员里面,他这个乙等成员反而成了最特别的,倒像是他才是为首之人。
然后他环顾四周,两人已经离开南城,来到城外。
只是不知具体在什么地方。
不多时后,又有两人先后来到此地,正是「梦行云」和「太常引」。两人早就知道「金错刀」是「七娘子」儿子的事情,所以也不惊讶,只是朝着齐玄素微微点头致意。
不看僧面看佛面。
齐玄素正想回应,却被七娘打断:「闲话少叙,我们谈正事吧,再有一个时辰,‘客栈,的银船就要到了,一般是由一个天字号伙计亲自押运。如今是特殊时候,‘客栈,可能会加派人手,不过也算不得什么,随手打发了就是。」
七娘自然有这个底气,别说区区一个天字号伙计,就是「厨子」带着三个天字号伙计,也未必敢掠七娘的锋芒。
「梦行云」轻咳一声:「也不能说随手打发了事,不妨一并杀了,告慰‘青衫湿,的在天之灵,毕竟我们主要是为了报仇,其他只是顺带。」
这位枢密会成员还是要脸。
「太常引」则没有说话。
七娘「嗯」了一声,有些敷衍,接着说道:「说起来,我能知道这艘银船的踪迹也是侥幸,‘客栈,之人行事一向隐蔽,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大运河上来往的船只多如牛毛,我也不可能整日盯着。为此,我花了不少太平钱,这才买通了一个‘客栈,的天字号伙计,他与负责押韵银船的天字号伙计有仇,想要借我的手除去对头。」
齐玄素暗暗道,看来哪里都有内斗,「客栈」也不例外。同时又再次解释了七娘为什么拿四成。
「梦行云」和「太常引」谁也没说话,其实两人拿的钱一样,「梦行云」多出来的一成其实是花掉了,毕竟皇帝不差饿兵,撒钱才能让手下们实心用事,不出什么纰漏。
七娘一挥手:「我们走吧。」
帝京城外的驿路直直通向大运河的码头。每年仅朝廷和官府在这里靠岸启航的漕船就有三万余艘。年近岁末,码头上前来接货的车担人流更是嚷成一片,哪怕已经入夜,仍旧是挂着灯笼,忙碌不停。
从理论上来说,此地就是大运河的终点,不过还有一段运河连通了帝京的护城河,过闸门之后,可直接进入位于城内的蓬莱池,不过这是只有皇家贡品才有的待遇。
所谓大运河,是在祖龙还未一统天下时,吴国为北伐齐国争霸中原,在金陵府附近开
凿了一条引大江之水的运河,史称邗沟,以后历朝历代在此基础上不断向北向南发展、延长,尤其经大晋二次大规模的扩展和整治,到大魏时,基本连通江南和帝京,称大运河。
大运河横穿四州、十一府、二十三县,长约三千六百余里,江南产粮占天下的三分之二,全仰仗此河才能将粮食运往帝京,所以此河堪称是整个王朝的命脉。
帝京城中人口百万,全部依仗这条大运河供应,运往帝京的最后几批漕粮漕银,以及供应宫里开支的各种贡物都得抓紧赶在冬至之前抢运完毕,否则河道落雪结冰,便是误了天大的差使。
因此进入直隶境内的河道上,满满都是船,竟造成了蔽河拥塞的现象,再加上夜色深沉,起了一层雾气,难免磕磕碰碰,可这时候还赶着行船的,多半都是给衙门当差的官差,欺压百姓惯了,一旦碰上,哪里肯轻易罢休。
正所谓当官就要有当官的威风。谱是拿来摆的,不摆谱犹如衣锦夜行,没意思。有些人还没做官只是个小吏,就已经练就一身好大的官威,眼空四海,神游八极,撩天鼻孔喷蔑然之气,小忿不可稍忍,雷霆之怒必须常发。
此时就有两条船的人互相争路之下撞在了一起,有两名领头的这会儿就站在各自船上大声喝骂。
「瞎了你的狗眼,我们可是太仓的粮船!耽误了我们运粮,让帝京城断了炊,你吃罪得起吗?」
「你***才瞎了眼!少拿这些吓唬老子,老子这是户部江州司的船,装的都是今年要送户部入库的漕银,然后就要给各位京官老爷们发今年的养廉钱,一个漕运部院也敢跟我们争?」
双方一言不合,直接动起手来,一边用撑船的篙子向对方乱戳乱扑,一边大声喝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