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城主又来了?”丹阳生手捧书卷,头也不抬,只淡淡道。
“道友还没有想通么?”
梁言站在牢房外面,轻叹了一声:“如今葬天帝已死,天宫城也覆灭,你追随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丹阳生听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悠悠道:“梁城主不必再劝,我这条命是葬天帝救下来的,当年发誓效忠于他,就算天宫城覆灭,葬天帝身死道消,老夫也不会再效忠别的势力。”
“北冥倒行逆施,弄得生灵涂炭,南极大陆有多少人惨死,你都视而不见么?”梁言沉声道。
丹阳生叹了口气:“是非对错又有什么意义?城主已死,老夫无心争辩。至于这条贱命,道友随时可以拿去,也算是给天宫城恕罪吧。”
“看来道友是不想回头了?”梁言挑眉道。
丹阳生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梁城主的确是豪杰,也只有你愿意给老夫一个机会。但老夫积重难返,乃是上个时代的余孽,还是不要拖累梁城主了,只求给我一个痛快……”
梁言笑道:“你倒是看得开,两千多年的苦修就这么付诸东流了,但你的后代子孙怎么办?”
“后代子孙?”
丹阳生笑了笑,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老夫哪有什么后代,像我这样的人也不配有后代。梁城主,还是快点动手吧,老夫留在这世间的每一息都是煎熬。”
话音刚落,昏暗的地牢中,忽然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孩童音:
“太祖爷爷……”
听到这个声音,丹阳生眉头微皱,双眼悠悠睁开。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身来,看向了牢房之外。
只见一个清秀的男孩躲在梁言身后,露出了半边身子,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地看向了牢房中的自己。
男孩只有七八岁,手上拿着一个风车,大眼睛忽闪忽闪,显得灵动非凡。
丹阳生的心中生出了一股奇妙的感应,脸色变了又变。
片刻后,他颤巍巍地开口:“好孩子……你刚才叫我什么?”
男孩抬头望了一眼梁言,见后者微微点头,于是鼓足勇气,再次喊道:“太祖爷爷?”
丹阳生如遭雷击,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梁言:“他,他……”
“他是你的第八十九代玄孙,丹阳宁。”梁言淡淡道。
“怎么可能?我根本就没有血脉留存于世!”
“道友忘了,在你还没有修炼之前,曾经有过一个妻子,只是后来遇到了山匪,导致你和家人走散,这才阴差阳错地踏上了修炼之路。”
丹阳生听到这里,脑海中一阵恍惚。
尘封已久的记忆,在这一刻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岚儿?他是我和岚儿的后代?”丹阳生喃喃道。
“不错。”梁言点了点头。
“这不可能啊,当年我筑基之后,曾经回家乡去看过,村子早就被山匪夷为平地了,附近的七八个村庄也都是如此,岚儿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梁言微微一笑:“你的妻子没死,被一个路过的修真者出手救下,并且带回了宗门。当时她已有身孕,十月怀胎后诞下一子,没想到竟有灵根在身,而且天资卓越,被当时的宗主收为关门弟子。此后,丹阳一族在那里开枝散叶,渐渐成了宗门的中流砥柱……”
说到这里,伸手摸了摸丹阳宁的额头,继续道:“这娃娃前不久也被测出了灵根,再有几个月就要拜入宗门,学习修真之法了。”
丹阳生听到这里,虎躯一震,喃喃道:“真是我的血脉?我丹阳生作恶多端,竟然还有一支血脉留存于世?”
也难怪他会如此失态,修真者修为越高,越难拥有后代,而且他们本人也不再有这种想法。
那些通玄真君、化劫老祖,几乎都不会有子嗣。
相反,他们更加看重自己修道之前留下的血脉,那种骨肉之亲,是他们作为一个最真实的人的情感。
“太祖爷爷,你怎么了?”
毕竟是血浓于水,男孩看见丹阳生流下眼泪,心中也不由得伤心。
他大着胆子,从梁言身后走了出来,慢慢向丹阳生走去。
梁言为他打开了牢房。
很快,相隔了八十九代的祖孙二人,就在这间狭小的牢房中重逢了。
“好孩子……”
丹阳生看着眼前这个怯生生的男孩,老泪纵横。
“太祖爷爷你不要哭了,家里的长辈听说你还活着,他们都很高兴呢。”丹阳宁摇着他的膝盖,用清脆的声音笑道。
“嗯。”
丹阳生点了点头,对丹阳宁越看越是喜欢。
梁言此时忽然道:“葬天帝布下滔天杀阵,血祭南极仙洲亿万生灵,逼得这些隐世宗门也不得不现身。以丹阳一族的实力,原本逃不过这次献祭,但他们的宗门正好位于无双城附近,在大阵发动前躲进了令狐柏留下的结界中,这才从浩劫中幸存了下来。”
“你的后代算是保住了,但那些无辜死去的人呢?他们亦有挚爱、亲朋、师门……如今却都化作尘土,像葬天帝这样的人,真的值得你为他效力吗?”
“唉!”
丹阳生听到这里,长叹了一声,眼神复杂至极。
“吾之罪孽,百死难恕!”
他脸色落寞,用沙哑的声音缓缓道:“丹阳生空有一身本事,却从未想过这人世间的道理,直到切身感受之后才明白,以前的自己是有多么愚蠢……”
梁言没有说话,站在一旁静静聆听。
丹阳生沉默了片刻,又道:“我这戴罪之身,从今往后就托付给梁城主,城主但有所命,就算赴汤蹈火,我亦在所不辞!”
“好!”
梁言微微一笑:“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无双城的客卿长老,希望你能诚心悔过,助伍慈重建无双域。”
丹阳生听后,默默点头,向他拱手行了一礼。
…………
半年后。
无双城的某片山林内,一条小溪缓缓流淌。
溪边繁花落叶,缤纷交错,又有垂柳摇曳,依依拂水,如诗如画。
一男一女坐在岸边,中间架着一副棋盘。
男子背靠巨石,悠然远望,安闲自在;女子却是以手支头,凝视棋盘,苦思良策。
过了许久,女子将手中棋子放下,叹了一声:“怎么又输了!”
她身后还坐着一位窈窕少女,此时笑道:“姐夫,你怎么不知道让着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