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些天,慕风衍的心情很是烦躁。
因为段无洛那厮,如今时常叫慕风衍过去陪着他,令他练功的时间大大减少。
慕风衍已打定了主意,不能让他发现自己身份有异。
因此在相处的时候,他几乎时时刻刻都注意着不流露曾经的行为习惯。
也正是因为心情比之从前紧绷小心,每次与段无洛打交道,都感觉打了一场架。
不,比单纯的打架更耗费精力。
这日一早,慕风衍便被段无洛叫去了书房。
段无洛站在桌案前,轻挽宽袖,执笔挥毫。
手腕上的金铃叮叮轻响,他五指修长如玉,捏着毛笔写字时,尤为清美漂亮。
此刻的他褪去了些许阴沉邪冷,犹如一个温雅端方的贵公子。
“可会写字?”
慕风衍本想说不会搪塞过去。
但想起他前两日说过,已将他的家世来历查了个清楚,想必也知道他是识字的。
“嗯,会。”
“过来写几个字,让本座瞧瞧。”段无洛将手里的毛笔递给他。
“在下的字粗陋不得入眼,只怕会让教主看笑话。”
“本座不介意。”他指尖一点桌上铺开的宣纸,“接着写下去。”
不知道这孽徒又想做什么,慕风衍只好接过毛笔,走到桌案前。
宣纸上是段无洛写了一半的词,苏东坡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笔走龙蛇,铁画银钩的字,跟慕风衍写的字迹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当年教段无洛练字的时候,他说喜欢他的书法作品,因此都用他的字来临摹。
久而久之,他们两人写的字便一样了。
微有不同的,就是段无洛所写的字,更多了一些狂狷凌厉的感觉。
这几天相处下来,慕风衍总隐隐感觉,段无洛好像有意无意地试探他。
无论是弹琴吹箫,煮茶下棋,调香作画,每一件事都是他曾经时常会做的。
也正是察觉到了这点,慕风衍才越加小心。
如果暴露了身份,无论这孽徒是想要算当年他杀了玄冥教之人的旧账。还是为了什么别的原因,恐怕都是慕风衍不想知道的结果。
而现在,写字的话……
即便是他成为不记得前世往事的萧云离时,所写的字也兼具他自己的形韵。
之前那些事,他可以推说自己不会。
反正他就算去查了自己的过往,也不会看到作为萧云离的他曾经有做过这些。
但写字就不同了。
每一个人的字迹都是特殊的,想要辨认对方是不是那个人,看他写的字便懂。
段无洛恐怕也是想到了这点。
慕风衍在心底冷笑,可孽徒却不知道,在还未收他为徒的时候,以前慕风衍有段时间对书法感兴趣,临摹研究了不少书法作品,所以也能模仿写别人的字。
他笔尖蘸了蘸墨,手腕微转,执笔在纸上书下了剩下半首词。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字迹婉雅秀逸,落笔如云烟,是方润整齐的楷书。
莫说跟上半首词的字迹相像了,连与曾经慕风衍写的也毫不相干。
形不似,更无半丝相同神韵。
段无洛殷红的眸中,闪过了一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