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砚辞回到府邸时,手中拎着油纸包好的果子,几份果子叠在一起,用细细的麻绳绑着。
这是他见完袁硕几人回来的路上买的,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就突然就想起来买果子。不过是在马车上,窗帘被风吹得轻轻飘扬,扬起来的瞬间他瞧见了路边的果子店,脑子里便浮现出柳桑宁吃果子时的表情。
她喜欢吃甜糯的果子,自己也擅长做这样的小玩意儿。想到此处,他便让长伍停下了马车,自己下车买了好几样果子。
他一路拎着,就这样拎回了府邸。
长伍跟在王砚辞身旁,他不知王砚辞此刻心中所想,只有些忧心道:“如今袁硕等人虽是正式成为了像胥,但他们品级不高,甲库里二楼之上他们是进不去的,也不知道咱们要找的东西,到底在哪一层。”
长伍说着,并没有注意到王砚辞有些走神,他继续道:“今日圣人离开时,上车辇后咳嗽得厉害,瞧着身子也是大不如前了。”
说到这里他放低了声音:“圣人喜食丹药,可这丹药我瞧着不仅没有让圣人强身健体,反倒是比从前更差了些。早两年圣人微服私访,我也是跟着少爷见过的,那会儿比如今可强健多了。照这般下去,还不知圣人的身子能撑多久……”
后面的话长伍没有说,他相信王砚辞心中比他更清楚。
二十二年那件事乃皇帝登基后发生,那时的皇帝正值盛年,年轻气盛雄心壮志,又逢几场胜仗,收服了不少番邦国,迫使他们俯首称臣,更是一时间风光无两。也正因如此,当时四海皆是歌舞升平,出了这等事,底下人自然是不想扫皇帝的兴,也不知往上禀报时掩盖了多少。而当时的皇帝,只怕心中就算知晓此事或有隐情,可为了当时与番邦的安定,也不会深究。
总之,这事儿稀里糊涂就结案了,最后不仅没有严惩凶手,反倒是受害者全家永堕地狱。
可这事儿,偏偏还得是皇帝在世时来翻案。若是皇帝驾崩,这件事哪怕王砚辞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新帝也未必愿意替他翻案。甚至,谁又敢保证,新帝会如皇帝现在这般信任和重用王砚辞?若是新帝忌惮王砚辞乃先帝心腹,只怕不仅不会重用,说不准还得找借口打压。
那时候,这递上去的翻案的折子,便会成为一把刺向王砚辞的刀。
长伍觉着,这种他都能想明白的事儿,少爷定比他想得更清楚。
“少爷?少爷?”
见王砚辞迟迟没有吭声,长伍这才看向他,然后轻声唤了两句。他这一唤,倒是将王砚辞从飘忽的思绪中唤了回来。他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听见长伍所说的话,只是那会儿心思在别处。
“少爷,我方才所说……”长伍怕王砚辞没有听见,试图重新再说一次。不料,王砚辞却道:
“你的担忧我心中明白,正也是我忧心之事。不过有左太医坐镇,亲自替圣人诊脉,应当还能缓个数年,不会这么快就驾鹤西去。”
说完,他停顿了片刻,又道:“只是机会却不是年年都有,此等良机,或许这辈子只有这么一次。”
言下之意便是表明,他是一定要牢牢抓住这次机会翻案的。
听到王砚辞心中有数,长伍也不再多说什么。
两人来到东院,王砚辞迈进屋子前看了眼手中提着的果子,正想着什么时候给柳桑宁送去,又如何送去,便听到不远处一墙之隔传来欢声笑语。
长伍对王砚辞此刻的情绪毫无察觉,他看了眼围墙的方向,乐呵呵说道:“听着柳娘子那边好生热闹,像是在宴客,好似有男子的声音?今日她晋为七品像胥,向来是高兴坏了,请了朋友来家中饮乐呢。”
话刚说完,他一抬眼,却见自家少爷嘴唇抿得极紧。下一秒,就见他抬脚朝着围墙走去。
长伍一愣:“少爷,你去哪?”
王砚辞头也没回,只有声音传来:“你下去歇着,不用跟来。”
听得王砚辞这般说,长伍很识趣地转身,他知道王砚辞这般说便是不希望他来打扰。只是离开前,长伍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眼,就见王砚辞已经走到了那围墙根下,正将手中的果子抬手放到眼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长伍有个大胆的猜测,他心想:少爷该不会是想这会儿给柳娘子送果子吧?
又一惊:哈?这果子是买给柳娘子的?!
一时间,长伍竟不知道他应该先惊愕这会儿给柳娘子送果子,还是惊愕自家少爷居然亲自给女娘买果子,不仅是临时下马车买,还一路这么提溜着回来,中途从未假手于人。
长伍面露凝色,心道他们少爷这好不容易铁树开花,情窦初开,该不会就无法自控一头栽进去了吧?长伍虽希望王砚辞能有良缘,能遇上心仪的女子,可他却也不想自家少爷太过脑热,毕竟他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而且怎么偏偏就是柳娘子呢?
长伍挠着脑袋有些想不明白,他不懂王砚辞怎么会喜欢上柳桑宁这样的女娘。在他心中,将来的当家主母少说也得是个大家闺秀,不说是高门嫡女吧,也得是个清流人家的嫡女,知书达理,秀外慧中那种。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是柳桑宁这样的。
倒也不是柳桑宁不好,但总归身份上差了那么一些,性子又……过于野了点。这般能和男子比肩的女子,太厉害,镇不住呀。
可长伍走了一小段又忍不住在心中替柳桑宁说好话。虽说柳娘子是妾所出,可也一直有嫡母教养,而且还是四品编撰的女儿,饱读诗书之人。才华比起鸿胪寺像胥科那些人都强,处理公务也悟性极强,还有胆识,性子也活泼,长得还漂亮。这么看来,其实也不差。
最关键的是,他家少爷喜欢呀!
长伍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些年在少爷跟前明里暗里送秋波的女娘也不知遇见了多少,可少爷偏生像个不入俗尘的和尚似的,愣是心如止水,一个也不动心。他不喜欢,郎主也不敢硬逼着他娶,拖着拖着,如今都已经拖成老大难了!
他可是知道,朝中已有人的家眷私下揣测他家少爷是不是有隐疾了!
这么一路胡思乱想着,长伍拐进了厨房,亲自去瞧瞧厨房准备了些什么膳食。他心道,少爷的姻缘他反正也做不了主,那便奴随主意,少爷喜欢谁便是谁罢。
而另一厢,王砚辞正站在围墙根下,听到围墙那头柳桑宁站在院子里唤春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