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风吹过长白山的山麓,带来北境的寒意,漫山遍野的葳葳草木,在风中摇曳,发出呜咽的声音。
唐军杀红了眼,浴血向前,安市城宛如沧海风暴中的一叶扁舟,摇摇欲坠,却终究安稳若素。
李世民轻嗅着风中传来鲜血咸湿的味道,有些怀疑人生。
唐军的武器有了极大提高,这是在中原试验过的,但安市城,是加强型山城的巅峰所在。
大致如此——
安市城不怕水攻、火攻、投石车,不怕唐军攀岩而上,最高山顶上可以将进攻军队的动向看的一清二楚,只有一道门,这一道门是一座瓮城,周围任何一个坡度都高于45度,大多数山坡的坡度都在60度以上,属于站立都站不稳的那种。
城中五脏俱全,有独立的水源,简直是个独立王国,在粮草耗尽前,可以坚守不出,忘了说,这城里还能种一些地,辽东城已经很坚固,但比起安市城来,就差不少。
最艰难的是,安市城主是个擅长守城的大将,安市百姓又因为辽东城之事,上下一心,就这种情况,再多神机妙算,战略战术,在乌龟壳面前,也无计可施,只能硬打。
但硬啃,结果就是现在,唐军一路高歌猛进,攻破辽东等重镇,又围点打援以少胜多大败辽东军,李世民还很欣喜的发掘出薛仁贵这个年轻的猛将,攻克辽东的进度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八,只剩下安市和箕子这两座重镇,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却万万没想到,在安市城下,似乎有折戟沉沙的味道。
营中众将都知道天子就是在等雍国公的信,了解箕子道大军情况,能不能负担大军粮草所需。
大船数百,小船上千。
这几个数字,让营中几乎所有人的眼前都是一亮,随后目光熠熠的盯着李世民,心中都同时响彻着一个声音,陛下,这还犹豫什么,下令吧。
众将受命。
毕竟大海里面,站在船上,总是没有脚踏实地的站在陆地上,更加让人觉得踏实,安心。
李世民心中已经偏向于这個计划,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听从了洛苏训练水军,在路上粮道之外,再建立一条海上粮道的建议,否则现在就只能琢磨退军了。
李世民又望向诸将,沉声道:“诸将率军,在安市城下列阵,即便是要走,也要让安市城主知道,我大唐并非战败,翌日必将归来。”
即便是要撤退,也能快速将军队从海上撤走,不需要再翻山越岭的从陆路返回。
当然。
存粮有二十万石,日运粮草一万。
这可不仅仅是大军不缺乏粮草。
臣已先攻城池,于箕子城,静候陛下天军。”
燕王李恪肃容受命。
如今箕子道有大船数百,小船千余,粮道已开,粮草已备,有粮草二十万石,可供大军使用,粮道可日转运粮草一万石,途径水路,损耗几乎可以忽略。
“陛下万安。
臣箕子道行军大总管雍国公玄凌敬上。
如果可能的话,李世民他们肯定是不会走海路的,还是会从陆路返回。
李世民收起信后,一扫略微带上的萧瑟之意,上天总是眷顾他,“燕王,安市城方圆三百里,已经无人烟,你率领漠北骑兵,向南往鸭绿江移动,而后将这三百里给朕盯紧,不能让安市城中任何一个人逃脱,待朕攻下箕子城后,再来料理安市城。”
水道运粮的可贵之处便在于此,陆路上的人吃马嚼,几乎是不存在的,而且船只运载的粮食,比马车多的多,即便到了现在社会,海运依旧是成本最低的运输方式。
李道宗等人提出了绕过安市,奔袭乌骨,直接袭取箕子城的计划,安市城中的军队不会超过三万,只有守御的能力,没有出击的能力,只有留下一支偏师,驻扎在安市城南,或者鸭绿江北,安市城只能看着唐军离开。
“陛下,雍国公来信!”
箕子城外,似乎永远都不曾停下的风,吹来山上的黄土,呼呼刮着,间杂着鲜血和刀枪凛冽的味道。
“雍国公,为什么不进攻?”
喧嚣的震天喊杀声中,副总管张亮甲胄上,满是敌军血迹,他脸上颇有些愤愤不平,大声问道,“只要我军压上,一定能攻破箕子城。”
张亮不明白,为什么雍国公洛玄凌不愿意全军压上,将摇摇欲坠的箕子城攻下来,如果能够赶在天子到来之前,夺下箕子城,这是多大的功劳!
军营中的其余诸将也都在望着洛玄凌,眼中都满是好奇,从行军开始,洛玄凌就一直不曾让大军出全力,这太奇怪了。
要知道当初跟着李世民打天下的那一批万人敌里面,洛玄凌是唯一一个还活跃在第一线的,战场上冲阵是经常做的事情。
就在几年前,他还担任高昌道行军大总管统率大军攻克高昌国,奔袭数千里,可谓疯狂到极点,现在却保守谨慎到让他们都抓狂的地步。
洛玄凌环视一周,面容很是严肃,“这就是陛下让本公担任箕子道行军大总管的缘故,本公的目标不是给自己立功,而是保证陛下能够得胜。
本公给陛下送了信,以陛下的性格,现在一定已经率领大军往箕子城而来。
陛下的安危,就在于本公大军的粮道是否通畅。
那本公要做的就不是攻克箕子城,而是首先保证现场的局势和信件中一致。
就算有九成的可能攻克箕子城,但只要有一成的可能会失败,本公就不会考虑,这不是为了本公自己,而是本公永远都不会拿陛下的安危去冒险。
一丁点的危险都不行!
诸公可懂了?”
营中众人听到洛玄凌这番话,顿时傻眼,转而却只觉受益良多。
怪不得雍国公能被陛下如此信重,多少人家想娶都娶不到的嫡公主,陛下却还没生出来就给了雍国公家一个。
怪不得雍国公是唯一一个还能统率大军出征的旧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