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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流民(1 / 2)

破了许多个洞的冬衣呼呼地透着风,睡在树下的阮小七意识朦胧地醒过来,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块已经硬成了冰坨子的面疙瘩,察觉到那冷硬的触感之后,他才放下了心睁开眼睛。

肚子里面有些空,他犹豫了片刻,背过身将那面疙瘩摸出来塞进嘴里,没什么唾液的嘴吃力地合拢,可面疙瘩没咬碎,倒是把自己磕得满嘴是血。

这让落魄的他看起来又多了几分狼狈,可周围却并没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都在闭眼休息,因为多动一下可能就多消耗一些肚子里的存粮--虽然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一点东西了,但人活着是需要胃里有东西的,不然那种动起来胃里水晃荡的声音会把人活活逼疯。

阮小七把面疙瘩和血一起吞进了肚子,感觉自己有了点力气,某种吃独食的罪恶感让他推了推身边一起走了很远的同伴,想把他唤起来一起再往南走,但同伴的身体已经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

又死一个,他想。

这家伙是哪儿人?河间还是定州?记不太清了。

但起码知道是个汉人,和阮小七一样是生活在大魏北境的汉人。

火已经灭了,冷得让人心慌,阮小七早已没了挖坑埋人的力气,可把他扔在这里,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野狗或者野狼吃个干净,或者是被其他人--这种世道不管是人还是狗眼睛里都有绿光,有些荤开过之后就变成了另外的东西,让人瘆得慌。

他低声对着那具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去的尸体说了声抱歉,有些吃力地站起身子,拄起拐杖,陆陆续续有人和他一样站起来,麻木地看着渐亮的天空,然后汇聚起来,继续朝着南方走去。

不知道走到哪儿才算是个头,但只有走下去才有一条活路,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阮小七至今都还记得辽人出现在镇子上的那一天,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样下地回家,看到一队骑兵从镇上穿过,见人就杀,一个辽人挂着狰狞的笑容朝他冲过来,吓得他差点尿了裤子--后来是怎么连滚带爬逃回家的已经记不清了,反正那天夜里他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乘着夜色逃离了那个小镇,身后冲天的火光映得天空都红彤彤一片。

后来他才知道,那一天辽国开始了对魏国的全面南侵,无数的辽人越过边境,攻陷城池开始屠杀,小股骑兵扫荡乡间,争取不让任何一个魏人活着--这大概就是那些异族最喜欢的打仗方式,他们打下来的土地,是不需要有魏人存在的。

阮小七当然不知道整个河北北端都糜烂一片,像他这样背井离乡逃离兵灾的人数不胜数,也不知道辽人还有两支精锐骑兵奔袭向了大魏的京城,他只是想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活下去,所以他决定往南走,走到那些辽人去不到的地方。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走到真定,真定就被破城,辽人屠城了三天;他走到高邑,高邑县令已经被挂在城门上血都流干了;他走到邢州,过万的辽人大军围住了那座城池,激烈的喊杀声隔着几里地都能听见。

这一路他遇上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和他一样不知道该去哪儿,所以索性一直往南走的,他们这样的人被称为流民,在战火里失去了家乡,想重新找个地方生活的流民,当时有个领头的乡老说再往南走一点吧,走到邯郸就没事了,辽人打不到那里的。

是的,辽人的确没有打到邯郸,他们最远也就只祸害到了巨鹿,可看起来平静的邯郸却并没有为他们打开城门,说是担心流民中有辽人的奸细。

阮小七知道自己不是奸细,他也知道自己的老婆孩子,那个不收钱给流民看病的大夫,那个领头的乡老不是奸细,可官老爷说有,他们就进不了城,带的干粮吃完了,天气越来越冷了,倒下去死在路边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越过了邯郸,走到了临漳,走到了安阳,可那些城门依然没有打开,甚至还有拿着武器的魏人来让他们滚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