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是元熙八年九月十九日的上午,大魏天子服下了那颗红丸,他的感觉很好。
按照后来大魏宫廷起居注的说法,这原本是极为平常的一天,在服下红丸后,陛下如往常一样感觉浑身舒畅,且渐开食欲,思进饮膳--甚至还有心情过问一些政事,比如让司礼监那边催一下内阁,尽快将南迁的旨意发下去,最好明后两天就能起行。
陛下还问起了北境的一些军情,当听到辽人已经开始清扫相州外围,显然是不准备越过相州直奔京城后,他的心情明显更好了一些--因为这代表着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迁至东南,后续能带走的东西也更多,这样偏安东南后求仙问道的路显然会更顺利些。
而除了宫廷内部一切如常,宫廷之外也没有什么新鲜事,朝廷那边,虽然人心渐乱,但大家都知道陛下必然会选择南迁,所以没了留下死守京城直面辽人的阴影后,大多数人还是能保持镇定;而掌控着朝政的内阁,如今说话算数的杨溥依然没有升任首辅,新设国师进入内阁的事情也因为辽人南侵的事情耽搁下来,想必这样的格局还会维持一段时间,起码也要等到到了东南之后才会有变动。
次辅杨溥以及入阁凑数的其余两位阁老这些日子都住在了内阁,北境军情太多,不管是死守京城还是迁都东南需要处理的事情也太多,如今的朝政几乎都是被杨溥总揽,六部居于内阁之下,隐隐又恢复了些张怀仁在时的景象。
当然,既然已经到了国战的时刻,军事上的事情显然更让人关注一些,这些天总揽京城防务的定远将军顾怀在不遗余力地加强京城的防御,除了调兵运粮之外,他还让前些日子调到京城的神机营入驻了一些城门的防务。
除了这些,他还经常亲自出没于造作监那个都快落了灰尘的衙门,从国子监带了好多士子学生在大张旗鼓地搞着什么--联想到这位之前折腾出的天雷火炮,不难想到顾怀是想穷尽心力为保卫京城加几分保障。
这些事情落在许多人眼里,不知不觉便多了几分同情与悲哀,因为谁都知道陛下不会留在京城,顾怀做的这一切无论声势再大无论再尽心竭力,最后都是些无用功--但这好歹让人们看见了一些力挽狂澜的勇气与胆色,让内阁舍弃了那么多名将高官最后选择一位五品将军总揽防务的决定变得合理了一些。
这就是元熙八年九月的京城,有的人忙忙碌碌,有的人心思不定,官员们从早吵到晚,百姓们人心惶惶,市集间粮价飞涨,坏消息接二连三地从北境传来,恍惚间一片大祸临头之相。
一切的转折点都发生在下午。
在服下红丸的六个时辰之后,在内阁一片文书中奋笔疾书的杨溥突然看到了几个火烧屁股一样跑过来的宦官,着急忙慌地说着什么,他听了半晌,才听明白他们传达的谕令:即刻入后宫觐见。
所有的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杨溥和另外两位阁老对视了一眼,纷纷掀起官服下摆就往后宫跑,陛下这些年不管事,所以自然没赏他们宫中骑马坐轿的特权,可怜三个加起来快两百岁的老爷子沿着宫道一路狂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没赶上。
就在他们尚未赶到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第二个消息--陛下驾崩了。
元熙八年九月十九,大魏天子赵寅在宫中逝世,享年四十九,享位二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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