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探病结束后,兰枫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不,那里是工作间,居室,住所。
自己的家……是谏苑孤儿院,而自己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灰烬,就是灰烬,它不会变成别的了,不可逆。
进了房门之后,兰枫先给自己的夸克喂食,然后烧了水,泡了杯退烧颗粒,端给了隔壁房间正休息的叶鉴山。
之前,兰枫在忙着谏苑孤儿院和活剐曲迎雪加上取内脏进渠道操刀手术的事,所以都是叶鉴山在去探望齐院长。
可那时,齐心远都还在病床上没醒过来。
而就在这几天,叶鉴山突发流感,发烧了足足三天,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别说是去探病,自己也只能先服药在床上静养。
这几天,都只有兰枫在看望齐心远,而今天,是最后一次。
“鉴山,药。”
兰枫将泡好的退烧药放在床头柜上,温度被自己调好到恰好可以饮用的程度。
“谢谢……老师。”
而病床上的叶鉴山脸色通红,呼吸沉重,她勉强爬起来喝了一口——而兰枫这时则摸了摸她的额头,烧还没完全退去。
尽管兰枫已经做好了妥善处置,但是发烧流感这种最终还是需要靠时间熬过去的。
“院长……醒了吗……?”
喝了一口药之后,叶鉴山便语气虚弱地询问兰枫。
“醒了。”
兰枫点了点头,随后问道:
“你恨他吗?鉴山?”
“如果不是他那日的决定,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叶鉴山垂下头,有些不知所措地支吾着回答:
“我……我也不知道。”
“真的,情绪很复杂,很奇怪……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唔……”
兰枫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变得如同枯木般平和,轻轻揉了揉叶鉴山的头发,说道:
“那就别再想了,当我没问,都过去了。”
“齐院长死了,他因悔恨而死,一切恩怨,也尽皆了清。”
“谏苑已经不再,死去的人也无法复生,鉴山,往后的路……就靠我们自己走了……”
叶鉴山咬了咬嘴唇,颤抖着身体,一时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地抱着兰枫的一条胳膊。
“……”
而兰枫看着她,也能感知到少女的力度。
是啊,同类……
叶鉴山算半个吧。
毕竟,自己能肯定,若是当时把在场的齐心远换做叶鉴山,她一定会支持自己的决定。
但……兰枫已经不敢再让任何人真正走入自己身边了。
“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
兰枫轻声对叶鉴山说道,松开了她抱着自己的手,让她把剩下来的药都喝了。
服药后,叶鉴山还是很快睡下了,兰枫起身,轻轻合上房门。
“……”
自己则走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
“呵……我也有白头发了。”
洗完后的自己抬头看着面前的镜子,自己的右耳侧上方不知不觉也多出了一缕白线,兰枫语气复杂地自语一声。
“夸克夸克……”
而这时,听得身后夸克声音放得很低地叫着自己,轻轻飞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贴着自己的耳朵,用一只翅膀掩着,继续叫道:
“夸克夸克……夸克夸克夸克……”
乌鸦的语言很难解析成复杂的句子,但夸克话里的意思自己也很明白,夸克很担心自己,希望自己也能去放松一下。
七天后,夸克的翅膀也已经好全,可以自由飞翔了。
“呵……是啊……说到底最放不下的却是我。”
兰枫长长叹了口气,对视着夸克仅剩的一只眼睛,随后推了一下眼镜,说道:
“我们去田野吧。”
“去空旷的地方。”
“走吧。”
……
……
田野。
原野。
旷野。
兰枫一直热爱的地方,每每站在那里,哪怕只是吹着风,自己都会觉得浑身像是蒲公英一样轻盈,好像能牵着风一起走。
噗啪,噗啪。
原野之上。
兰枫。
漫步。
他认得这里。
往南,是谏苑孤儿院的遗址,往北,是层层远山和十日前院长带孩子们和自己垂钓的白波湖。
往西,是邱穗经常在那里写生的小溪,往东,是叶鉴山曾经陪自己挖竹笋摔倒的地方。
“……”
兰枫的步伐放得很慢,自己脚下百木枯荣,今天一整天的暖阳将大地烘烤出焦香的气味,早春三月,田野上,同黄共青,静静摇曳着。
夸克很安静地停在兰枫的肩膀上,此时的它没有发出任何的啼叫声。
而紧随兰枫背影的,是暮色。
仿佛油画上的颜料,一点一点,浸染过来。
……
……
日既西倾。
然而,日色的画笔动作,很轻很轻。
太阳落到一半,薄薄的云层,还嵌着金色的边,被稀释过的夕光轻薄又透亮,仿佛蝉翼般轻盈。
淅淅沥沥……
就在这时,又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激起田野上泥壤的气息。
“下雨了。”
站在原野之上的兰枫,轻轻伸手,感受着水滴在自己的掌心炸开。
“夸克……夸克夸克夸克?”
天空中坠下的湿润水珠让夸克的羽毛有些收束,但它似乎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只是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啼问,大概意思是:
【“主人,好点了没?”】
而兰枫,在雨幕中,只是闭上眼睛,静止不动。
“夸克!”
十几秒后,他的眼睛突然睁开,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大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