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似乎已经离开了这具身体,做不出任何反应,方寻归只能听着方云漠把真相讲给自已,让那些声音一刀刀剖开自已的心脏,鲜血淋漓。
颜昨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勉强开口:
“予忆把一切都筹备好了。她知道自已没多少时间了,就想用自已的命当筹码,换你活下来。
“她和薛宁朔、幽隐都做了交易,用两张附着生死蛊的药方,逼他们保你一生性命无虞。
“然后,予忆为了让薛宁朔和幽隐彻底放心,也为了毁掉生死蛊唯一的解除方法,她……”
颜昨袖最终还是没能说下去。
她紧紧咬住嘴唇,心口抽痛。
她将那把匕首放在方寻归的掌心中,不敢再去看方寻归死寂的双眼。
方寻归的视线空洞茫然,原本冷锐如锋芒的双眼,此刻如同死水。
“然后呢?”
方寻归听到自已这样问。
颜昨袖低声说:
“她自尽了。
“予忆的血肉是世间至宝、更是蛊虫的至毒。她为了防止自已死后,尸身被薛宁朔和幽隐炼制成破解生死蛊的毒药,在上斩月山之前,带了化尸虫。”
方寻归眨着眼,泪水无声滑落。他早已失去了思考的力气,只能怔怔地听着颜昨袖把最残忍的结局讲给自已。
其实他已经知道结局是什么了,他只是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他如同受刑一般继续听下去。
“她已经……没办法被安葬了。寻归,你体内的母蛊是她用心头血喂养出来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方寻归颤抖着将手放在了自已的胸前,感受着自已的一声声心跳。
他的心中多了一只爱人用血肉饲养而成的蛊虫。
作为代价,他永远失去了死亡的权利。
方寻归怔怔地坐着,任由泪水涌出,却哭不出一丝声音。
他明白。
他必须活着,他没资格去死。
他要好好活着,用心跳和灵魂、用余生祭拜那一抹再也不会出现的月光。
方寻归的手指颤抖着揪在心口,整个人蜷缩起来,将头埋在胸前,用最后的力气嘶哑地说: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门扉被掩上。
方寻归独自坐在原处,手指一点点收紧,像是要透过胸膛攥住心脏,让心口撕裂一般的疼痛更剧烈一些。
灵魂疼到麻木,疼到忘记了自已居然还活着。
他凭什么还能活着呢,月予忆已经不在了,他有什么理由继续活下去。
可他不能死。
他连追随月予忆而去的资格都没有。
心口的悲痛终于爆发,化成喉咙深处挤出的一声破碎的嘶喊。
方寻归跪倒在地上,泪水汹涌。他嘶哑的哭声如同凶兽呜咽,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却只能以最无用的泪水说尽迟来的痛。
眼前仿佛还是月予忆穿着那身不染纤尘的白衣,望着自已笑。
然后,白衣被鲜血染红,化作眼底的赤红一片,消失不见。
月予忆死了。
方寻归的归途,再也不在了。
泪水砸落在地面,方寻归蜷缩着跪在地上,呕出了一口血。
鲜血被泪水洇开成血花,氤氲成了最后的道别。
“我爱你。”
“我会活下去。”
……
屋外,颜昨袖泪水垂落,不忍听屋内嘶哑绝望的恸哭声。
她擦干泪水,问方云漠:
“你的事情,什么时候告诉寻归?还有予忆的‘师尊’……寻归现在这个样子,还能经受更多的事情吗?”
方云漠握着颜昨袖的手,低叹了一声。
他从来都不是相信宿命的人。可直到与颜昨袖和方寻归再次重逢,方云漠才有种被上天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荒唐感。
方寻归十年的颠沛流离,只为换一个无用的真相。原本以为此路终究只有自已,却在途中得月色垂怜。
月光引他走出黑暗,又转瞬消散,唯余旅人独自面对黎明。
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