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绍通双手逐渐收紧,低下头蹭着褒可青的秀发,喃喃说道:“我的儿,可又回到我身边了,此后,我们再也不分离”。
褒可青额头贴着谢绍通的肩膀,感受着自己右手轻颤,默然不语。
曾几何时,自己也曾真心待过谢绍通,感恩他在那深渊沼泽中为自己遮风挡雨。他是如此得强大,给了自己活下来的机会,那夏宫中的太监宫女对自己释放善意,何尝不是因为见到了自己身后站着的谢绍通。
作为大监的谢绍通,他在夏宫阴暗处有着滔天的权利。然而,随着时日的相处,褒可青看清了深宫的生存规则,更是见到了谢绍通的阴暗狠毒,他可以随意对那些宫女太监进行凌辱,也可以由着心情决定最底层宫人的生死。
在他的眼里,只有比他权势更高的上位者,而在他以下的皆为随手碾碎的蝼蚁。
在那深宫中,年少的褒可青想活,能做的只有蒙住自己的眼、捂住自己的耳,让自己不要去想,不能去多想一步。
谢绍通是什么样的人?如果有一日他的性命受到了威胁,即使需要用褒可青的命去交换,那么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褒可青推出去。
他所谓的爱只是占有,一个本可以随他拿捏的玩物,满足他病态的心理。那份“爱”里没有丝毫的尊重,他从未想过低头问褒可青一句:“你可愿意”。
来自现代的灵魂,如何去认同这个干爹的所作所为?如果认同了,不排斥了,褒可青也不会一心想着离开夏宫,那也就不是褒可青了。
她在这个世上,遇到过许多的人,但对谢绍通的感情最是复杂异常、难以厘清。她深知她欠他,然而那份恩情这辈子也不可能按照谢绍通的想法去还清。
当初褒可青出言放过了他,也以为他如此惜命之人,不敢再出现,此后便也当做世上没有这个人。
“谢绍通”,身后传来元狩帝威严低沉的嗓音,此时他体内药物已发作,痛入了骨髓,冷汗直流,两手紧紧抓向地面,抬眸紧盯着前方被谢绍通抱入怀中的女子。
褒可青背对着他,他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那轻颤的身子他却看得分明,那绝不是接受的姿态。
谢绍通本享受的表情瞬间一滞,在褒可青后背游移的手顿住,却又不敢抬头看向元狩帝的方向,即使此时高高在上的帝王已成了大半个废人。
“美人,你不想抬头看看那个暴君现在的样子么?简直跟一条残废的狗没区别”,摩陀勒调侃之意溢于言表。
然而,褒可青似没有听到般,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她现在能做的便是等,以及不让他......难堪。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身后无法抑制的闷哼声响起,褒可青身子一抖,泪水自眼底溢出。
“哈哈哈~”摩陀勒放声大笑了起来,他等了许久,一年?两年?不,整整六年,终于迎来了这一刻。
“裴涅,你听好了,这世上能让你活命的解药是与你相爱之人的鲜血,那人需要是你的心上人,又得爱你爱到铭心刻骨,你觉得你有么?”摩陀勒眼神自元狩帝身上游移到褒可青处,嘲讽道。
“美人,你告诉裴涅,你对他有过情爱么?”摩陀勒的声音冰冷狠毒,他要元狩帝看清楚、听明白。
“没有”,低低的声音自谢绍通的肩头传出。
“哈哈哈~”密林里回荡着摩陀勒的笑声。
元狩帝此时抓向地面的双手指甲处已渗出了血,明明体内如此疼痛,但神志却清晰异常,剔肉刮骨之痛也不过如此。
元狩帝曾对月自问,褒可青是否本就是那九重天上的神女,偶然那一低眸,见到了自己的残暴与不堪,不忍大地上生灵涂炭,便下了凡尘送自己一场梦。
两人初见时,自己言不由衷,明明是第一眼便上了心,却不敢去探明心迹,在她面前如同一个稚子般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当发现她越来越影响自己心神时,让她跪在承恩殿一夜,告诉她也同时在告诫自己,身为帝王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何必想不通,那只是一个“太监”而已,一个暂时让自己目光留恋的身影罢了。
云滇相逢后,一日又一日的相处,一年复一年的相守,如果真是一场梦,他已走不出来了,不愿接受那份爱为何直到今日依旧了无踪迹,不愿相信那一腔情意真地付诸流水。
只有自己在守、在等么?他想不通、看不破。
这一次他在赌,用自己的命去赌褒可青对自己有存那一分的情意,不需要情深刻骨,只需要有一丝的回应,可现在自己的心却比身更痛。
这是因果报应吧,即使是梦,也有始无终。
吃力地抬头看向褒可青,嘴巴颤动,他想再喊她一次,那个在心头留恋辗转千万次的名字,身体内的疼痛却已让他无法张嘴。
密林上空一团乌云慢慢游动,逐渐将皓月整个遮住。
突然,密林内的火把全部熄灭,随之响起身体齐齐倒地之声。摩陀勒心中一惊,往元狩帝方向抓去,却是扑了空,身后传来谢绍通的痛叫声。
感受到身侧一股疾风袭来,摩陀勒扭转周身,向一旁飞去,不料那处已有一人在等,一剑刺来,直插他的腰腹,疼痛愈烈的同时向一旁倒去。
墨竹手持尚滴着鲜血的剑,眼含冰霜地向倒在地上的摩陀勒身上打出一掌,那浑厚的内力直接将摩陀勒的筋脉震断,让其周身的真气不断溢出直至再无丝毫内力。
“哧哧”声不断响起,密林内的火把逐个被点亮,密林周边已倒了一地的尸体。
只见小松扶着褒可青站在一侧,而场中空地上坐着两人,此时陆炳两掌紧贴元狩帝背后,正向元狩帝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内力。
“哈哈哈~”,口含鲜血的摩陀勒有气无力地笑道:“没有用的,除了耗费你的内力,对他没有任何的用处,他必死无疑。既然大仇得报,本座已无丝毫遗憾,先去九幽等着元狩帝下来也无妨”。
闻言,他身侧跪着手筋、脚筋已被挑断的谢绍通缓缓转头看着他,狠声质问:“你利用我?”
明明自己一再告诫他元狩帝身后的绣衣使者强大,却依旧一拖再拖,原来他已抱着必死的心,就是为了想亲眼看着元狩帝死,而自己一时被仇恨蒙了心,竟是遂了他的意。
“哈哈哈~那又如何,本座只要元狩帝的命,其余的皆无所谓,本座的命也早已算在里面了”,摩陀勒嘴角不断溢着鲜血。
褒可青闭眸适应了下光线,缓缓睁开,第一眼便看到了前方坐于地上的元狩帝。
见元狩帝闭着双眼,褒可青放开了小松搀扶的手,疾步向那处走了过去,看清了他毫无血色的面容以及嘴角溢出的鲜血。
蹲下身子,褒可青向元狩帝的手腕探去,却发现脉搏已如游丝,不仔细探查,竟是无法察觉脉搏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