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朔州府衙后院
元狩帝坐于厢房内,他刚审阅完今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章。
看着一旁堆叠放好的奏章,元狩帝回想起今日褒可青对着自己的失神与笑颜,抬起手捂住自己的额头,一时情难自禁地笑了起来,声音低低地传出:“她爱着朕”。
院中
褒可青一个人坐在石凳上,抬头看着夜空中那一弯明月。
“平日都喜早睡,今夜睡不着了么?”元狩帝恢复了平静,自厢房内走出径直在褒可青身旁坐下。
“今晚想看看月亮”,褒可青下意识地回道,今日得到了太多的信息,她无法轻易安睡。
“你今日写的安民良策,朕已经让陆炳传回京都,届时议事阁便会讨论后定稿,莫心忧”,元狩帝也随着褒可青抬头仰望星空,那一轮明月的确很亮眼。
“那便好,胡州府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官,但也得劳烦他在此地再多待些日子,等一切上了正轨,再选拔调任吧”,褒可青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元狩帝说道。
俩人这一年多的相处不像恋人,更像室友或者同僚,商量着朝堂中的大事,只字不提“情”字。
褒可青站起身,她睡觉的时间到了。
元狩帝跟着站起身,却是向她那处跨出一步,突然伸出两只手将褒可青抱入怀中,这是第二次在褒可青清醒的时候发生的拥抱。
感受着怀中瞬间僵直的身子,元狩帝低头用额角轻缓地蹭了蹭褒可青的耳朵,轻声问道:“可青,你爱朕么?”
男女之间不会有纯粹的友谊,褒可青深知这一点,所以她不会给身边任何对她有想法的男人留下半点旖旎和遐想,但元狩帝是个意外,这不是她能掌控、远离的人。
“不爱”,褒可青没有任何犹疑地回道,她不觉得自己将会爱上这样一个人,帝王的身份便是她踏出第一步的阻碍,褒可青自认喜欢单纯、善良的男子。
元狩帝眼底的柔光一顿,微侧脑袋犹如猛兽般打量着猎物,只见褒可青脸色不变地看着前方,依旧站立由着自己抱和打量。
回想着今日的一切似乎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元狩帝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感觉到身后的异样,褒可青说道:“夜已深,陛下也早些安睡吧”。
“可青,告诉朕,你也爱朕”,元狩帝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花费了如此多的心思,今日自以为拨动了她的心弦,未成想竟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裴涅,你冷静些”,察觉到身后的两只手越抱越紧,褒可青的心头顿感不妙。
“你不会是任何人的,包括你自己,你只属于朕”,既然已经问出了第一句,元狩帝便直接将窗户纸捅破,与褒可青一次性说个明白,要她给个答案。
当然,褒可青说出口的不是他心中的答案,那就都不是答案。
“我听到了,你先放开,我们好好谈谈”,俩人周身的气氛已然不对,褒可青出言试图安抚着元狩帝波动的情绪。
“为何要放开?”耳边响起元狩帝冷硬的质问声,那个声音如寒风过境般吹走了褒可青心底那一层薄薄的尘土,尘土下是被遮掩住的恐惧与慌张。
褒可青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曾经在夏宫里的种种,裴涅依旧是那高高在上的元狩帝,而自己也不曾忘却那时的他随时能碾碎自己的恐惧。
褒可青想起了太后李彤嫣以及贤王裴瑞,是否自己也是这只虎斑大猫脚下的老鼠,喜爱时由着自己玩闹,看累了便向自己索要回报。
“这一年多的日日夜夜,你哪时哪刻不在朕的掌心中,朕为何要放开”,元狩帝自认是一个垂钓高手,他在达成目的之前有着超强的忍耐力,但褒可青这段时间的种种明明是给了自己回应,现在却狠心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那明月就在眼前,伸手一抓却是水中幻影,元狩帝实在无法忍受这个结果。
闻言,褒可青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所有的云淡风轻在这一刻破裂开来,她抬手抓向元狩帝的手腕,开口说道:“裴涅,你不缺女人,何必在我的身上强求”。
“强求?朕放你自由出入夏宫,随你查阅奏章情报,朕将你当作朕的江山一样看重,你到头来跟朕说强求。好一个褒可青,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还是你便认为朕是一个无心的人,任由你践踏蹂躏?”元狩帝松开了紧紧抱住褒可青的双手,双手搭在了褒可青的肩膀上,将其转过来面对自己。
“时间是最难琢磨的,也许只是这一段风景让你留恋了,但路途很遥远,时间一长,风景便也过去了。我了解你的过往与脾性,你何尝不了解我,如果你需要我陪着,这一辈子我便不离开你的身边。然而,你想要再进一步,恕我无法给予”,褒可青抬眸看向元狩帝,认真地说道。
“哈哈哈~”,元狩帝放开了双手,似乎听到了极有意思的事,放声大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元狩帝的笑声渐歇,用右手食指重重地擦拭了眼角因笑声而溢出的眼泪。
“你想都别想,褒可青,你听好了,这世间得到什么便要付出什么。你想要权柄去干预这大夏的颓势,想要伸手帮助那些低入尘埃的黔首,那便只有一个条件:安心做朕的女人,由着朕点头。至于强求,朕不屑去求一个女人的怜爱”,元狩帝负手站立,抬头遥望明月,声音里再无一丝柔情。
褒可青默然不语,转身向另一间客房走去,反手将门关上,将自己的后脑勺靠向了木门,眼神里出现的是无助与彷徨。
元狩帝伪装得极好,他是一个成功的猎人,在耐心充沛的时候甚至能将他自己也骗了。
在褒可青观察看来,他有亡国之君的预兆,却也有盛世明君的潜质,只需要他的心动一动,再偏一偏,整个天下都将不一样。
所以褒可青采用自己的方法,潜移默化地告诉他何为明君,何为仁者。但元狩帝不一样,他有着极强的心理素质,如果他没有陷入爱恋,那褒可青则毫无机会在他面前“说教”。
什么江山社稷,在他眼里不如他一时的痛快。褒可青想起史书里记载的亡国之君、末代帝王,也许他们不是不懂自己的举动在加速皇朝的灭绝,但那又如何?在他们看来,随心所欲才最重要。
片刻之后,褒可青依旧未理出头绪,默默地躺到了床榻上,也许两个人都应该先冷静一下。
元狩帝低眸看着褒可青径直往厢房走去然后关上房门,放置在背后的右手紧握成拳,冷哼一声径直往走向正中间的厢房,这是两人自重逢后一年多来第一次分开两个房间睡。
下一刻,屋内传出“唰~”的一声,那是奏折被扫落到地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