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慧林闻言,一时怔愣当场,褒可青则带着小松直接返回夏宫。
十日后
褒可青沿着街道一路走,自小贩处取了两根糖葫芦,等小松结账后一只递给小松,自己自顾地往前走并将糖葫芦往嘴里送。
褒可青慢慢地嚼着山楂,一时口腔内皆是酸与甜的交织。
“舒慧林的脸已经治好了,之前吩咐你派人给原州州府送信,让他们差人护送陈琦上京都来接舒慧林回家,陈琦到哪了?原州州府处可有回信?”褒可青见糖葫芦快见底,抬头看向街道不远处,那里有许多人在往一个方向摩肩接踵地走去。
“回禀主子,奴才用的是飞鸽传书,原州州府也用了这只飞鸽回传的消息。按照州府的意思,陈琦估摸着应于今日到达的京都。主子放心,奴才已经在传书中吩咐了州府将此案的前因后果向陈琦交代”,小松咽下嘴里的山楂,低声回道。
“哦,前方好像有热闹可看”,褒可青听罢便不再放心上,往前快走了几步,断断续续地听到前方的人群在讲着什么京兆尹有热闹可看,并提及“新科探花”、“休妻”等字眼。
褒可青身后的小松赶忙跟上。
京兆府府衙
褒可青随着人群往前挤去,百姓喜欢热闹但又畏惧官府,反而给最前方留出一片空地。
褒可青站在府衙堂前门口,小松则站在她的身后,细听左右动静。
只见京兆府府尹周英坐于公堂上座,手拍惊堂木,随着“啪”的一声巨响,周英厉声呵斥:“安静”,公堂外的吵杂声瞬间息声。
褒可青看向堂中,只见一女子跪于地上,嘁嘁哀哀地用丝帕擦着眼泪,一个男子穿着锦服,负手背对着褒可青站立在堂中,男子身旁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杖站立,堂中两侧分列站着衙役。
“沈氏妇人,你将案情再仔细说一遍”,周英看向那名女子,沉声说道。
“奴家原是大夏朔州人氏,姓张名美莲,家境殷实,与奴家夫君沈呈才自小定了娃娃亲,于十六岁嫁予他,婚后虽简朴,但两人恩爱多年。夫君于十日前高中探花,奴家欢喜异常,心想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便将自己已怀孕四月的情况告知夫君与婆婆。
然……然婆婆一口咬定奴家腹中孩儿非沈家子嗣,夫君也……听信了婆婆的话,逼迫奴家喝那堕胎药,奴家为保腹中孩儿不得已跑出沈家,前来官府报案鸣冤”,张美莲虽声音哽咽,但尽量口齿清晰地将情况说明白。
“贱妇,老身于半年前便勒令你不要去狐媚才儿,这半年来老身日日夜夜看着,你如何近得他的身,才儿也否认这半年来有与你同房,你怎可睁眼说瞎话?”沈老妇人双眼直瞪张美莲,嗓音犀利地质问道。
“夫君,夫君,你说说话呀,四个月前书房内……你都忘了么?”张美莲侧过身子,伸手拽住沈呈才的衣摆,泪眼婆娑地说道。
“住口,你这个不知羞的贱妇,大半年来我一心只读圣贤书,何来儿女贪欢之意,我只问你一句,母亲三番五次勒令你不得靠近书房半步,并于书房门外一直守着,以防你扰了我的清净,你如何进得了书房的?”沈呈才下颚微抬,看也不看地上的张美莲一眼,义正言辞地问道。
“奴家……奴家”,张美莲不知如何作答,四个月前沈呈才让小厮带话给自己,要自己前往书房内有要事商谈,并且说会支走婆婆,自己与夫君恩爱三年,当然全心地信任夫君,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夫君会这样编排自己,想到此处,张美莲不禁哭泣出声。
“张美莲,你还有何话可说?何冤可诉?”周英眉头皱起,他有着多年的审讯生涯,当然看出了张美莲似有苦难言,但到了公堂讲究的是证据,她如果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京兆府又如何接这个官司,如何为她伸冤呢?
更何况清官难断家务事,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又涉及了新科探花,周英眼珠微动,猛地拍了一下惊堂木,看向张美莲说道:“张美莲,你既然无法说明肚中孩儿的亲生父亲是谁,沈家母子又不认你肚中的孩儿,你如何伸冤?照此下去,苦主可能就易主了”。
张美莲闻言,抬起泪眼看向京兆府府尹周英,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刚刚听到的内容,她只想让沈家承认自己腹中的孩儿,只想保住自己腹中的孩子,为何如此难?
“周大人,您说得对,我沈府阖家上下现反告张美莲淫荡不堪,竟与他人暗结珠胎,一朝被发现,竟想推我身上,妄图十月生子,如此下作无耻的行径,叫我沈府上下如何能忍?望周大人秉公办理,还我清白,还我沈府上下清白”,沈呈才恭敬地向周英抱拳行礼说道。
如果张美莲没来告官,沈呈才也打算跟她好好讲讲,可现在闹得如此大,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官途,沈呈才决定咬死了。
“对,你这个贱人,说什么才儿按耐不住,实际却是你水性杨花,老身果然没看错人,当初就不该收留你过门”,沈老妇人怒目而视,高声说道。
沈老妇人不禁想起曾经的往事,才儿自小没了父亲,是自己一手辛苦带大,等才儿成年后,自己便与他一起前往千里之外的西北朔州张府处求亲,谁知那张美莲父亲嫌弃沈家贫困,还折辱自己和才儿。这份屈辱自己偶尔想起不禁牙根痒痒,尤其是见到沈美莲那张魅惑的脸。
张美莲默默地听着,本低垂的脑袋抬起看向沈呈才,眼眸暗沉,问道:“沈呈才,你我自小定亲,然你家道中落,妾身父亲欲悔婚,是你跟妾身信誓旦旦地说大鹏终有一日会展翅高飞,你让妾身一定要相信你未来必定能高中,妾身舍家弃了父母,与你一路跋山涉水来到京都,三年来战战兢兢地伺候婆婆,不敢稍有怠慢。可你们呢?婆婆疼你爱你,弃妾身如敝履。妾身日日操劳,竟导致迟迟无法怀有身孕。
然妾身依旧相信,你会有一日高中,不会辜负妾身。如今你贵为探花,妾身也好不容易怀了你的骨肉,你却嫌弃妾身腹中胎儿,这是何道理?”张美莲的声音由弱到强,到最后却是越来越尖锐,似要发出自己心中长久以来堆积的愤懑。
“你也说了,你当初可以为了一个男人做出那无媒苟合、私奔之事。而我备考多日,如今一朝高中,但谁知你竟又是耐不住寂寞,与他人私相授受,竟还怀了孩子。张美莲,今日你将我沈家颜面扫地,我便于京兆府府衙公堂之中,直接休妻,此后你与我沈家再无干系”,沈呈才低眸瞥了一眼张美莲,似看到了什么脏东西,抬眸不再看张美莲一眼。
话说到此处,公堂内一片寂静,随后公堂外便响起了已克制多时的讨论声。
一男子说道:“原来是趁探花爷忙着科举,背地里通奸,真为人不耻”。
一妇人指指点点说道:“看那个妇人的模样就知道不是安分的,幸好探花爷没有软骨头,认下了这个胎儿”。
又一男子急忙插嘴说道:“你们懂什么?探花爷现在多的是高官大户想要招为女婿,这堂中的妇人虽模样俊俏惹人疼爱,但高门大户家的小姐哪一个不比她漂亮。何况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她如何配得上现在的探花爷,又出了这档子事,探花爷不休妻才怪”。
林林总总,议论声此起彼伏。
褒可青冷静地看着堂中的这一切,听着身后的议论声,突觉每个时代都一样,有好人也有坏人,有不顾他人感受言辞如刀的人,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如果在自己记忆中那个遥远的年代,这样的场景也许有人高喊腹中孩儿真是别人的又怎么了?女人怎可如此软弱,碍眼至极?抑或是林中皆为树,这棵不好便换下一棵。
只要那锋利见血的刀不扎在自己的身上,一切皆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