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
褒可青在养心殿偏殿内煮水,准备适量的茶叶,坐在圆凳上看着炉子中的火苗,等到水壶内的水烧开后,用沸水将茶具润洗。
这是极远之地快马加鞭送进夏宫的冰山雪水,跑死了多匹战马,一滴便是一个百姓穷极一生都无法买得起的,但夏宫的主人却是用它清洗茶具,可见皇家贵族何其得奢靡。
褒可青用茶匙轻柔地将顶级品相的茶叶投入茶具中,再将热水注入茶具中,水流沿着壶壁缓缓注入,避免茶具中的茶叶受到冲击。
看着那碧绿的茶叶在茶壶中打着转,褒可青的心也随着那舒展的叶子荡入了泉水中,心情也似放松了些。
“可青公公,陛下已经回到养心殿了,快去上茶吧”,太监小松火急火燎地跑进偏殿说道。
“莫着急,杂家现在就过去”,褒可青转头看向了来人,轻声安抚道。
小松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宫里能伺候人的都是人精,时日一久,部分人也看出来了元狩帝不是不喜欢太监,只是厌恶除了可青公公以外的太监而已。
褒可青也不再多言,端上茶具前往养心殿。
养心殿内
凭借手的触感,褒可青知道茶盏内的茶水温度已经适宜,将茶盏递给养心殿内侧的宫女李蓉。
李蓉自褒可青的手中接过茶盏,嘴角含笑地看着面前的小太监。她许久前曾在大监谢绍通的居所见过这个少年,一个做事细心、利落的小太监。
此后李蓉也了解到褒可青是大监谢绍通的干儿子,留心时未曾发现他仗势欺人,相反的,他总是温和待人,这人在夏宫内是个异类。
但不否认,褒可青给她一种干干净净且心安的感觉,似一朵常年长在雪山上的莲花,又似酷暑里那沁人心脾的山泉水,仅是看着,心情也会愉悦些。
宫女李蓉将茶水放置元狩帝的案桌上,离他的右手边不远不近的地方,期间小心地不敢发出一丝响动。
元狩帝余光察觉到,伸出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眉头舒展,明明是同样的水同样的茶叶,却因泡茶人的不同,口感也会不同。
其他人品尝不出来,自己一出生便站在权利巅峰,从小在锦衣玉食堆里长成,尝尽了山珍海味,如何尝不出来。
元狩帝放下茶盏,继续批阅手中的奏章,对公事上他还是有些许耐心的。
一个时辰过去,养心殿里无一丝响动,元狩帝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他会些强身健体的武艺,内力却不高深。虽是习武之人,但毕竟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还是有些疲倦。
放下手,元狩帝不自觉地看向了跪在养心殿那处角落里一直安安静静的小太监,他突然起了兴趣,向褒可青的方向说道:“你过来”。
养心殿的众人微微偏头看向了褒可青,宫女李蓉的眼里隐隐有些担心,李蓉是宫里的大宫女,担心旁人看出异样忙低头做恭敬状。
褒可青身子一僵,微微抬头看向了声音来处,见元狩帝的确是在叫自己,又低下了脑袋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在他身前五步远的地方跪下行礼问安。
“你唤何名?”元狩帝第一次正面看清了褒可青的脸庞,可能是太监的缘故,皮肤竟比一般女子显得更加娇嫩白皙,但声音及行事风格又有着男子的潇洒,真真是雌雄莫辩,别有一番风采。
“褒可青”,褒可青低头恭敬回道。
“可青”,元狩帝下意识地在口中轻声呢喃着。
褒可青虽距离他五步远,但养心殿内太过安静,褒可青听清了元狩帝呢喃,感觉自己周身的汗毛倒立了起来。
“你倒是比朕早一步见到了那批秀女,你来告诉朕,她们好看么?”
元狩帝饶有兴致地看着跪在前方的小太监。
“回陛下的话,奴才见识不多,但远远瞧着,那些姑娘如花似月,奴才觉得很美”,褒可青极力安抚自己的恐惧,开口时自然地回道。
“见识不多啊?那就让谢绍通将此次安置、教导秀女的活计交给你,让你长长见识”,元狩帝看着眼前的小太监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突觉心中畅快,又说道:“至于养心殿的茶水,你也别忘了”。
“喏,奴才定尽心竭力”,褒可青将脑袋贴地,恭敬应道。
“下去吧,自行安排”,元狩帝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去了,今日也不需要他继续待在养心殿内了。
“喏,奴才告退”,褒可青领旨小步地倒退出养心殿。
走出养心殿外,褒可青看向了殿外一旁站立的谢绍通,走近等待着谢绍通的安排。
谢绍通耳目清明,刚才养心殿内的一切动向自己听得清清楚楚,陛下这是何意?谢绍通又回头看了看养心殿内。
“无需多忧虑,既然陛下如此吩咐,你便照做,杂家给你安排两个得力的助手”,谢绍通转头看着一直低着脑袋躬身等自己回应的褒可青。
“儿子谢谢干爹”,褒可青轻声回道。
语毕,谢绍通转头挥手示意太监小松走向前来,向他吩咐道:“你与储秀宫的方嬷嬷交代下,就说是杂家说的,让她带着可青走走看看,可青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请她多担待,今后你便跟随可青,做他的跟班”。
“喏”,太监小松连连点头行礼,等大监谢绍通吩咐完,应声带着褒可青离去。
去往储秀宫的路上
太监小松躬身走在褒可青的身边低声说道:“可青公公,虽说方嬷嬷有些不近生人,但谢大监的吩咐她还是会听的,你又是谢大监的干儿子,这趟差事总会顺利的”。
“小松,这一路就你、我二人,你不用一直躬着身子走路,太累了,放轻松些”,褒可青看着身边絮絮叨叨的小太监,她看得出来小松在疏导自己的紧张,他对自己正释放着好意。
小松憨憨笑笑,声音里却有些许的愁苦,说道:“可青公公,我们不比你,你有谢大监作保,我们身似浮萍,随时便被不知何处刮来的风雨吹打去了”。
褒可青也不再说话,那一次自己一个人被留在养心殿内伺候,自己这个干爹大气也不敢喘。在夏宫里,谁又能保得了谁呢。
两人沉默不语地又走了两刻钟,转了个弯看到了储秀宫的匾额。
小松熟门熟路地带着褒可青七歪八拐地走进了一处院落内,褒可青向上看去,只见匾额上书写“静心”。
小松向着里面的一个宫女询问道:“你们管事的呢?方嬷嬷何在?”
褒可青站在院落内,看着眼前的小太监陡然伸直的腰板,突然理解了宫里的生存规则,宫中之人都想要往上爬,只要有一点权力,便会由内到外得到改变,就像眼前的小太监,站在养心殿内点头哈腰,站在一个小宫女的面前却是另一副面孔。
想到此处,褒可青自嘲地笑笑,自己何尝不是,自己排斥反感谢绍通的同时又像小绵羊一样依附在他身边,借用他的权力保护自己,又无法看顺眼他在宫中的飞扬跋扈、欺凌弱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