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的女孩蹚着水。
耳畔回荡着那位杰克·布莱克先生戏谑的讲话声——哈莉妲分不清那是戏谑,或者某种罕见的、杂草里金豆子般的怜悯。
他说。
‘你的弟弟没有必要花一个便士。’
‘你知道多佛粉是什么吗?’
他说。
‘一个婴儿,吃了半年的多佛粉——孩子,你不该抱任何把他养大的希望了…当然,我得严谨地讲:他身体好着呢。’
‘只是脑袋傻了。’
他这样说的时候,房间里还传来阵阵抓挠声。
于是,他吹了声口哨。
一只棕毛小狗从屋里旋着尾巴,颠颠跑了出来。
小狗。
毛很长。
像满脸留了‘胡子’——和杰克·布莱克很像。
让哈莉妲惊讶的是,这口哨声似乎唤醒了更多沉睡的。
没一会,她脚边就挤满了一根根力量强劲的螺旋桨,抽打她那沾满了屎尿和粪便的脚踝、小腿。
‘嘿!我买了牛奶你们这群下流货色!’
然而哈莉妲却只沉浸在他那冷冰冰的话语里。
‘脑袋傻了?’
‘你不会要我给你讲什么叫脑袋傻了吧?’杰克·布莱克指了指那只像小羊一样,脸上全是白色小卷毛的尖嘴猎犬——它正坚持不懈、并且无论哈莉妲如何躲都坚持不懈地舐她腿上的污秽。
‘这就叫脑袋傻了。’
杰克·布莱克嘲笑:‘你的弟弟长大后也会是这幅模样——虽然我想给你这么说,多点希望。但孩子,他长不大了。他很快就没法进食,再过一段时间,伱会发现,他很臭。’
‘没法忍的恶臭,肚子涨的像怀了孕。’
‘如果你用刀划开…’
杰克·布莱克就说到这儿。
他没法帮每个遭了罪的人。
虽然他和哈莉妲聊了几句,也能瞧出来这姑娘上了当,被一个,或几個该下地狱的混蛋骗了——但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这个‘伟大而辉煌’的国家,是这个在‘伟大而辉煌’的国家里,真正‘伟大而辉煌’的那一小撮人——可不是他们这些口口声声赞扬,每天赞扬它比向万物之父祈祷的次数还要多的泥脚趾。
可不是他的问题。
‘汪!’哈莉妲无法控制抽动的脸。
‘汪!’几只螺旋桨摇得更快,大大的黑眼珠彼此望了望,似乎在说‘瞧!大朋友!’
布莱克乐了一下,很快又叹了气:‘离开吧,女孩。我帮不了你。’
他说。
‘你可以继续花钱买上几包多佛粉喂给他喝,也可以不这么做。我提醒你:如果你想要让他少受罪…’
布莱克蹲在地上,拉出一个盆。
自己喝了半瓶牛奶,然后,把剩下的倒进去。
‘就提早结束他的痛苦吧。’
就到这儿。
哈莉妲脑袋一片混沌。她似乎对那养狗的先生鞠了躬——或者没有。
似乎哭了一场——或者没有。
似乎结结巴巴,抽泣着、狗叫着在街上发了疯——或者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还指望五个先令能问出答案,得个希望,然后,快一点将弟弟抚养大。
那是母亲最后的请求。
少女轻抚襁褓,手指探进去,触碰到一条冰冷的‘铁链’——那是母亲留给她和弟弟的唯一的东西。
一根不值钱的、生了锈的铁链子,一枚小铁皮包裹的坠饰。
就像珍珠项链坠着的宝石一样,这条只是没有那么值钱:
在她和弟弟被‘买走’时,母亲快要哭死时,系在弟弟脖子上的。
父亲死了。
母亲没能耐让两个孩子活下去。
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自己都活不了。
哈莉妲体谅自己的母亲,就像她爱自己一样,无比深爱着她。
‘妈妈…’
少女回忆起数年以前,母亲那张被泪水和狰狞覆盖的脸——
走的时候,她空张嘴嘶吼,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但哈莉妲想。
那应该是‘好好活下去’,‘孩子,我舍不得你们’,或者‘照顾好你的弟弟。’
可是妈妈。
我好像亲手把弟弟弄傻了。
哈莉妲一脸木然。
她不敢怨恨梅森·莱尔或艾萨克·布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