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重新回到了母亲的羊水里,修复着血肉与灵魂上的创伤,等待再一次被爱轻柔推搡着来到人间。
他忍耐不住,发出声令他感到尴尬的气音,眼前的画面也渐渐清晰起来。那灰发姑娘正半跪在面前,握着他的手腕。
老韦尔斯睁大了眼。
“你、你你是——”
“是的,我是身负神恩的牧羊人,韦尔斯先生。”沐浴辉光的少女含着一抹似神般疏离的笑,那股让人复活的生机穿梭于她的指尖,漏斗般灌入老韦尔斯的手腕,向全身扩散。
“你…你是那些…人…”
老韦尔斯不是没见过仪式者,也不是没有被仪式者服务过——但当财富离他而去后,那些受雇的仪式者们,也与财富、妻子、朋友、体面、尊严一同离他而去了。
特别是这圣十字的仪式者,能教人舒坦上不少时日的教士,眼高于顶的刻薄秧子。他们不仅要服务于金镑,同时,也审视着金镑背后的权势——老韦尔斯不敢相信,自己有天还能重新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他结巴起来,将少女看了又看。
“不必感谢我,韦尔斯先生。要感谢恩者,我们的父亲。”她轻轻移开手后,断开的热流让老人怅然若失,“就像恩者教您拯救了我,先生。我也依恩者的目光,来回报您的恩情。”
仙德尔的眼神不能用‘真挚’来形容——老韦尔斯认为。
真挚甚至是一种亵渎。
他病了这些日子,雇佣过几名让他‘短暂舒适’的、身负伟力的人物——可他们没有一个像眼前的姑娘一样,没有一个像她无私、善良,仿佛并不与穿过玻璃的辉光一同闪耀。
应该说。
辉光臣服。
臣服于她高尚的道德。
仙德尔·柯林斯。
这样的人,才称得上‘慈悲’与‘怜悯’——若是她布道,老韦尔斯愿意捐献全部的财富。
“我从未见过比你还要善良的人…孩子。”不知不觉间,老人改了称呼,“我不能用‘这样会吃大亏’来劝说你,这对你是一种侮辱。仙德尔·柯林斯小姐,您对辉光的虔敬,对人与人之间情感的忠诚,令我敬佩。”
老韦尔斯流出热泪。
“也让我无地自容。”
他说。
“‘不沾酒的人永远不懂醉后的浪漫’,韦尔斯先生。在您看来的虔敬,只是我对自己最低限度的要求——请您放心,我会陪着您,每日来为您驱散血肉中的痛苦,涤荡您灵魂中的灰暗。”
“若您乐意忏悔,我也愿做风和草,聆听您的觉醒之语,见证您远恶从善,踏上那条真正的复苏之路。”
她向教会里多数牧师一样讲了些晦涩的,突然话锋一转,重新翻了面,展现出年轻姑娘的活泼。
“不过现在,您得试着站起来了。”
她说。
“我的腿可酸了。”
老韦尔斯愣了几秒,才发现,身上那终日折磨他的痛苦,全都消失不见了。
“我…”
他像个精猛的老兵一样重回战场,直着腰坐起来,双目迸发出与垂败相反的光芒。
然后…
肚子发出了不体面的响声。
仙德尔大笑:“正巧,我也饿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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