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我只是在这片山里游荡,一切都是山神让我做的。”
“山神?”
陶泽把刀放下,他挑起一旁的衣服披在女人身上,屋子里的温度也开始恢复到火堆升起时那样。
“我原本是山外猎户的女儿,在一次入山后被山神留下,如今只能靠帮他引诱过路旅人而苟延残喘…”
陶泽打断了女人的言论,他直言了当道,“我对你的故事不感兴趣。听着,我需要一些绳子,又或者,你可以借我一场大风。”
女人趴在床榻的一角,在怜悯心被践踏之后,妥协般问道,“你要做什么?”
陶泽懒得解释,他只把衣服掀开,露出里面几张藏于内兜的黄符。
…
“自称雪女的女人放过了年轻男人,她消失在风雪里。过了些年,男人回来,他始终忘不了父亲被雪女冰封的那个夜晚,倘若他说出口,雪女便会履行承诺亲自来取他的性命。这成了他一生的心结,然而这次,当他带着妻子重新回到山里,关于那个夜晚似乎又回到眼前,原本身边漂亮贤惠的妻子也在瞬间变作雪女的模样…”
陶泽走在风雪里,他身后一架木制的像是风筝的巨物在雪地里向前挪动着。
衣衫单薄的女人骑在马上,头颅低垂,衣服外的手臂小腿白皙,靠近皮肤的地方,覆盖有一层绒毛样的白霜。
陶泽意外的回忆起这个军中故事。女人面无表情。白色的烟尘从下而上,朝着灰蒙蒙的天际,又似坠入红尘,跌进深渊。
风声愈大,身后,木制的风筝也开始移动的越来越快,仿佛一只刚睡醒的鸟儿,挣扎着将要扑腾起翅膀。
目视远方,陶泽心里清楚只要越过这片沟壑往南便到了山南剑南两道附近,那里多方势力纠葛,天庭还是武煌国都没办法直接介入,自己也算是有了短暂停歇的权利。
大地寒霜接天无穷,陶泽心中很是怅然,他回头望去,想到也许以后再不用回来。
这时,风雪倒流,一股力托着风筝朝上,黑灰色的巨物颤巍巍。
陶泽跟着那巨物,视野里,那东西只差一步就能挣脱束缚跃上天空。一声口哨,马儿跟着奔跑与地上的巨物同行,陶泽双手用力,抬着那风筝向前狂奔。
暴雪声里,一个疯子正试图将一只大鸟推到天上。
狂风怒号,许多人和物的影子也在这股力量影响下扭曲成一团,那些向他袭来的黑暗,让他更加强大。
风啊,雪啊!怒吼吧,咆哮吧!
此时,陶泽已经忘记自己是谁,在做什么,又为何必须要前行,他想在大雪来临时的那个夜晚,离开。
可怜悯心却总将他置此。
也是这短暂的一息,陶泽看见,对面,那座山的山壁,一整座千丈大墙,无数个细小的洞张开,而那洞中,又似乎是无穷尽的黑暗从里渗透,风正是在这些洞中欢腾。离远了看,密密麻麻的黑洞整齐有序的排列在一起,那模样就像一个人的脸上长满麻子与脓疮。
陶泽心觉不妙,可他头顶上的风筝已经飞起,巨大的翼展被风托着朝天奔腾,再有片刻它就能冲出这片迷雾,展翅在群山上空。
可深谷里的那张脸似乎一直是阴沉且深邃的,位于深渊之下,有张大嘴牵引着,要把一切都通过大风卷入自己的腹中。
马儿悲鸣着嘶吼着,马背上的女人浑身战栗,看样子这似乎就是她一直以来所惧怕的那位存在。
一刹那,陶泽有了些惊慌,但看着大鸟如被折翼般坠入深谷,他捏在手心里的符箓在此刻如同捏废纸般,攥成一个小球。
风雪中,女人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我存在不过几十年,死在这里的便已有百十号人,而它,或许就和这座山一样久远。”
风把陶泽衣服吹的向前。
“他是山神?”
马背上的女人来到陶泽身边,她垂下的脑袋抵在男人背上,纤细双手分别环抱住男人的后腰。
“杀了他,不然我们都会留在这儿,再也没法出去。”
大雾自风中弥漫,寒冷深根人们的心底。陶泽松开马的缰绳,那双粗糙的手,冰冷的置于女人脸颊上。
“他当然知道自己一旦说出口,便会立刻陷入决死的境遇,可他仍无法相信,当初放他离开后又悄然出现在他身边的那位雪女,究竟是要取他性命的怪物还是深爱着他的妻子。但父亲的死一直是他心中一道过不去的槛,也许今日,将一切都彻底了断才是他所希望的。”
风雪中,一个人的身影越发飘远。马啼嘶鸣,女人手中多了一节缰绳。
陶泽这辈子做过很多鲁莽的决定,而这次,他似乎又打算,不再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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