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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陲小镇(1 / 2)

沉闷的空气里,干瘪的寒冷为每一个来往的人都准备好了棺材,它急匆匆的将所有旅人赶向自己的营帐,又毫不吝啬的为其掩盖上尘土。

那冷风中的每一颗沙砾都源自心底里的孤寂,就像这块被遗弃许久的沙地一样。

赫穆西成了一个童话,所有死去的要么被遗忘要么被乱改,最终,留下的只剩沙漠。

这里的世界自有它的规则,白天,烈阳炙烤着大地,火炉燃烧的温度在夜晚又悄然消散。

巴卫那张皱起来像个核桃般的沧桑大脸,只有在临近傍晚时才显得比较和蔼,他用舌头根部发出的声响,在我听来倒像是一种名为响尾的蛇类弄出来的动静。

我点燃起一簇篝火,用少量的枯枝,搭建起中空的木堆,这一手还是在流浪的那几年学的。

和现在不同,那时因为逃荒,整个人都饿得头晕眼花,看着遍地都是粮食。以至于,我抱着根剥了皮的树枝,一边啃还一边抱怨这萝卜怎么这么硬。

每当想起,还是会不禁自嘲一笑。

人生趣味之一,不是吗?

一簇火苗升起,干柴被点燃的时候其实很少会产生烟气。黄色的火光照的人脸颊红扑扑的。

天边的红霞落得只剩一点点了,伴随着温度被黑夜剥离,两个身影靠拢在火焰旁,影子一直沿着沙丘被投射出去很远。

或许是出于一种偏见,我总觉得身旁这个身材高大,长的也不似普通人类的家伙,大概会唱歌,也有可能是个舞蹈高手。

当然,他在我面前从来没有表现过以上这些特点,但,毕竟是生活在边陲之地的少数民族嘛。

每当我就着夜空,点燃起篝火时,心里就开始默默期待着。

因为身躯庞大,很多时候巴卫要和我沟通都不得不低着个脑袋,我觉得太麻烦,况且他也不好受就让他自然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不依我,仍是扳着个脸,但语气里又丝毫没有身为侍从的自觉,于是我就只能将就着尽量减少和他的对话。两个人就像临时搭班的伙计,一前一后行进在旷野上,行进在无人之地。

起初见他时,他还戴着个面具,造型简单但上面花纹繁复。

“你是不是长的特别好看?”我没由来的问了他这么一句,倒是把他问懵了。

于是我就说了个前朝大将军的故事,里面那人挡杀人的战场杀星把面具一取,原是个俊俏无比的美郎君。

看着巴卫那没什么表情的眼神,我无奈的耸了耸肩道“就是好奇,你要不愿意也就算了。”

巴卫看了我一眼,随即伸手到脑袋后面,解下那副面具。

我听到那厚重的玩意,咵嚓一声落了地,溅起沙尘几许,看着稀疏头发上斑驳的疤痕,看见一张不算好看,甚至皱巴巴像条癞皮狗的脸孔时,心里有些东西轻飘飘的落下。

巴卫要再戴起那副面具时,我制止了他。

“戴着怪难受的”我说。

巴卫点了点头,随即将那面具系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我不是第一次在沙漠里过夜了。

每每枕着松软的细沙,那沁凉的温度从四面八方将我包裹,只有在安谧的夜晚,你才能真正感受到这片沙地是有生命的。

并不像很多结实壮汉,巴卫在睡觉时从不打呼。这一点是深得我心,以至于减少了枯燥旅途上的一点焦躁。

我总是借着起夜的借口,常半夜偷爬起来观察他怎么睡觉的。

倒不是我有什么特殊的怪癖,而是身边睡着这么一个怪物,很难不让人感到好奇。

我是见过他原本模样的,现在躺在这里的巴卫只是个比正常人高出大半个的半人半马。

嗯……

还是很奇怪。

回想起白日里,他四足极有条律的两前两后,交错着往前走,那四足上懒散的肌肉晒着太阳,反射着黝黑色泽的光。

他上半身和正常人类无异,前提是他不变作原型,没长出其他四只手臂。

浓密的毛发从他肚脐眼的位置一直往下,棕黑色覆盖了整个下半身。

我有问过他,他们部落里的女性长啥样。

巴卫的回答是,她们都很美丽,有着人的双足,人类的乳房,在她们白皙的手掌上覆盖有淡蓝色的鳞片。

于是,在我的想象里,那些原本应该是巴卫口中美艳的动人女子,就变成了一个个泛着蓝绿色泽,口吐白沫的奇特水怪。

说回到巴卫睡觉时的样子,他浑身上下的盔甲被他整理成一块木板样的厚实铁块,给背在了腰上。

睡觉时,便头枕着,身子蜷成一团,四足弯曲,双手怀抱在前,整个人随时有种腾的窜起来的错觉。

这是一个人心理极不安全的表现。

我煞有介事的分析,当然,很大程度上我对军人的了解还是曾经在路上碰到过的那个烧锅老头告诉我的。也不知道他找到了那个雪山没有。

巴卫原本的样子是六臂四足,身高有近五丈,虽然当时是跪伏在我面前,但我依旧觉得他像一座小山。

后来,他变作现在的模样,虽然还是半人半马,身高也从五丈缩水到了一丈多,当然,还是很巨大。

妖魔拥有变幻的能力是不假的,但这种能力的本身是来源于什么却是我无法明白。况且,巴卫他应该不算是妖魔,顶多是个有其他奇特的异人?

当星星慢慢远去,月亮落向大地,当初升的旭日将第一束光线从地平面的下端投射向大地。

坐在沙丘上的我,总是在想一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身旁的沙砾如瀑布般滚落,巴卫抖擞着身上沙尘,他睡了个还算不错的觉,以至于整个人在起床时还高兴的哼哼了两声。

在简单的用沙子搓了搓脸后,我们又开始了一天的旅程。

赫穆西的土地很是贫瘠,当然,这是显而易见的。巴卫说,他出生的地方还要更远,是在天地初分时,大地上所诞生的第一条河流里。

所以,你是鲶鱼精咯?

我心里不乏有这种恶趣味的念头,但同时也清楚,巴卫也必不可能是鲶鱼精,因为,既然是鲶鱼精,那么肯定是讨厌四足六臂这种怪物的,不然怎么解释他们生下来就没手没脚,那不肯定是特别讨厌手脚才是嘛。

在我思绪转瞬间,听到他娓娓道来的一段故事。

早先,母河的存在是由一处来自地底的缝隙,那里常年流淌着赤红如血的滚烫液体,它们灼烧着大地,灼烧着一切,唯有流淌过后的土壤里会留下凝固般仿佛血肉的污泥。

后来,鲜血不再流淌,清澈的液体从地缝下涌出,复又重新淹没了那些污垢。于是,一条河流诞生了。

无数生命从淤泥里生长,在他出生之时,陆地上还没有人类。

“那人的形象是因谁而捏造的呢?”我问出了这个问题。

实际上,女娲造人之类的故事听多了,但毕竟只是故事,远比不得亲历者的述说。

巴卫想了想,说“母神”

“在世代相传的记载里,母神沉眠在深渊,而她化身里的一只红鸟代替她行走世间。与所有神明不同,母神没有坚实的甲胄,没有庞大的躯体,没有利齿和爪牙。最初母神膝下的族裔很弱小,直到那些弱小生灵开始能掌握火焰以及工具之后。”

我望着巴卫那粗壮结实的胳膊,不由得问了句“所以,母神很漂亮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