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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1 / 2)

脏兮兮的重型悍马发出一声轰然怒响,车后轮空转了几下,终于从坑里爬上来,往后喷溅起一片浑浊泥水。

“不好意思,所以你当时真的没有想要自-杀啊?”

楼谏闭着眼睛全身湿漉漉地靠在越野车的副驾上,唇色都显出一种死人一样的苍白色来,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嘎过去了。

他从嗓子里面浅浅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车里面开了暖气,一股暖烘烘的潮湿气息混杂着动物身上的燥热臭味扑面而来。

车主看起来得有190,光头,满脸横肉随着车子抖来抖去,有点凶巴巴的样子,但是话语之间却和善又干脆。

“小哥,要不然我送你去医院吧?哎,你现在这样也有我的一些责任,我不能抛下你不管啊!好说歹说,也都是一条命啊!

“我这人向来心善。今天刚去明澈湖放生了三十三只王八和六十六条金鱼,本来看见你站在湖边以为你要轻生,打算救人一命来造七级浮屠,怎么——小哥你原来不是来自-杀的啊?”

“你就当我自-杀也行,我都行,都行,不贪你的功德。”楼谏闭着眼说。

“哈哈,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车主想了想,又从车后面扯拉出一条毛茸茸的毯子来,毯子扯到一半就卡住了,跟着冒出来的还有一只巨大的金黄色狗头。

这只大金毛全身也和楼谏一样湿漉漉的,毛都瘪在肉乎乎的身子上,脚底板上还沾着泥巴点子。

它还以为主人在和它玩游戏,来回拉扯了一下那条毛毯,直到光头车主终于忍不住吼了它一声才有些委屈巴巴地放开嘴。

于是副座的楼谏得到了一条沾满了短□□毛和口水的热乎乎的毛毯。

楼谏:……

金毛大狗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随后狗头很热情地凑过来,似乎想要在楼谏的脸上舔上一口。

楼谏眼疾手快地在它的大脑袋壳上面轻轻敲了一下,金毛被迫停了下来,甩了甩耳朵,一对黑沉沉的大眼睛有点不解地盯着楼谏看。

过一会还是凑过来,很亲昵地舔着他的手心,喘息热乎乎地扑在他身上。

楼谏莫名觉得它的眼神看起来和殷刃的挺像,手下一松,挠了挠它的下巴。大狗很舒服地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呼噜呼噜声来,将长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头沉沉的。

“麒麟很喜欢你呢!”车主笑嘻嘻地说。“它平时可都是很高冷,都不怎么理人的!”

楼谏不置可否,心说你确定这品种还有高冷的?

但是他却也没反驳,大狗靠在他身上,热乎乎的体温让他感觉稍微好了一点,原本湿透的头发渐渐半干了。

车窗外面的农田和绿色的丘陵逐渐消失了,车子缓缓地向着市区里面行驶去。好心的司机大哥坚持要将这位被他救回来的轻生小伙安安全全地送回家去。

“我们大概几点能到?”

楼谏报了地址,看着窗外的雨

水噼里啪啦地凶猛砸下来,似乎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吞噬。他的心里有种沉沉的说不上来的预感,心脏有些痉挛地不规律地跳。

他从来都很讨厌下雨天。

“呜嗷汪——”金毛大狗跟着嚎叫起来。

“别急别急,马上就到,小兄弟!”

光头司机一脚油门,悍马快速地消失在磅礴雨幕之中。

旁边路过打伞的倒霉路人被溅了一身的泥水,连连咒骂几句,对着车子吐了口口水。

……

“啊对不起。我只是,盛忻哥,我,我以后可能不能继续帮你画画了。”

殷刃垂首玩着自己的手指,其实之前他已经在心里面纠结了千万遍,但是当他真的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反而如释重负一般。

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怎么?”

白盛忻心中一惊,抬起头来。

从刚刚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按照他原本的剧本,他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被殷刃拒绝的。

他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就有着这个世界的全部剧本,知道关于殷刃过去的所有经历,知道他的所有伤口和弱点。

于是包括从初遇到心动再到拉扯纠缠,他走的每一步都是精心算计过的。

所以在他看来,殷刃爱上自己是理所应当。

他还以为这些足以将对方把握在自己的手心……所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白盛忻想不明白,有些困惑地蹙起了眉。

……那其中唯一的变数,似乎就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和殷刃同居的恋爱对象了。

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将原本对着自己一心一意的殷刃变成这样?

事情似乎有些脱离他的掌控了。

只是也不是不能补救。

“是,是我,我准备要去参加高考了,如果以后继续去上大学的话,到时候如果我们的作品被人发现画风一样的话。”

“可能会,会有些麻烦。”

殷刃其实说得已经是很委婉了,就算是他再天真懵懂,但是却也知道他之前帮白盛忻做的事情,其实在业内算是挺大的事情,甚至比抄袭还要更加过分。

这是彻头彻尾的代笔。

他之前能心甘情愿地帮白盛忻,也是被他的情感绑架,还带着一点自暴自弃的想法。

觉得反正自己这辈子都已经彻底废掉了,自己如果能够帮上对方一点,也不算完全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用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低头抿了抿唇,控制不住地上扬了一下嘴角。

——现在他有他哥了。

——他哥之前和他说了,他才不是废物,他是天才。

白盛忻也许实在是太过于震惊,以至于话都没怎么认真思考就脱口而出。

“可你之前不是退学了吗?又怎么会——”

殷刃有些茫然地抬头。

“盛忻哥你

怎么知道我之前退学了?”

白盛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挤出一个勉强从容的笑。

“你自己之前和我说过的,你忘记了吗?”

“啊,是嘛?”

殷刃有些记不太清楚了,他心里更加别扭起来,觉得事情似乎有哪里怪怪的。

“我没有退学,只是有段时间没在学校,后来发生了一些意外情况,我就又回去了,总之就是这样。”

“你……”

白盛忻这时突然走过来,将殷刃紧紧抱住了。

“阿刃,你千万不要勉强自己。”

“你就算是不喜欢上学也没关系的,没有必要一定要逼着自己去的。反正,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他抱殷刃抱得很紧,身上的茉莉花香水味道扑面而来,甚至有些刺鼻。

殷刃的身子完全僵住了,他觉得有点恶心,但是却又下不了手来将对方推开。

“阿刃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就算是你想要一直躲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面也是没有关系的。我们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阿刃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只要你过得开开心心的就好。”

“嗯,好。”殷刃说。

“谢谢盛忻哥,不过上学,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白盛忻的脸色僵了下,却还是努力保持着笑意。

“好,阿刃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就好了,我会永远支持阿刃的。”

殷刃这次躲开了他的手。

“还有就是,盛忻哥你也是已经订婚的人了,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对我做这样的小动作了。”

他看着白盛忻,轻声说道。

“我承认,我之前年少无知的时候,也曾经喜欢过盛忻哥。但是那些都是之前的事情了,我现在已经放下了,既然盛忻哥你现在已经订婚,还是希望盛忻哥你能和明景哥能好好在一起。”

他这话就说的近乎于剖心置腹了,他之前的确是喜欢过白盛忻,但是那也是一种还在模糊中的朦胧情感。

因为白盛忻当时对他实在是太好了,几乎像是无上的光芒万丈的太阳,完美无缺地扮演了他心中的那个缺失的爱人形象。

那个时候他正是在失去父母陪伴的低谷期,对方就像是在无边的黑暗里面刚好出现的光,像是他的神灵,他是卑微的祈求爱的信徒,然而对方竟然真的肯将一丁点的光撒在他的身上。

对于当时的殷刃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毕竟怎么会有人真的肯来爱他?

可能如果没有那个人的出现的话,他会真的将这份光当成是自己的救赎,并且像是白盛忻计划中的那样为对方献上自己的所有一切,甘之如饴。

……然而这一世,并不是这样了。

少年的眼神是那样清澈明亮,不染尘埃。

他说:“盛忻哥,不论如何,我都祝你幸福。”

“谢谢……”

白盛忻尴尬地

笑了两声,沉默了下来。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原本明艳开着的三角梅被打得东倒西歪,鲜红色的花瓣落了满地,将地面染成了怪异的重重叠叠的红色,像是流淌了满地的血。

一场很适合谋杀的天气。

浓重的雨幕里面有重重的鸣笛声,似乎是一辆重型的越野车要从前面的马路上越过来,刺眼的灯光不停闪烁着,穿透了浓重的雨幕。

对面似乎是和另外一辆车对上了,狭小的路面因为泥泞拥堵,只能通过一辆车,一个光头司机有点骂骂咧咧一脸不耐烦地从车上走了下来……

“哦,还有,你选一副画吧。这是我本来就已经答应你的事情,不会食言的。”

这是最后一次了。?_[(”

“——除了你刚刚说的那一副,其他都可以。”

殷刃将这些藏在心里面的话说出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脸上也带了一点笑,心里想着今晚上要不要给他哥做点好吃的,等他回来好好哄一哄他。

关于白盛忻的事情,他也打算在今晚和他哥彻底说明白,他知道他哥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对此还是很介意的。

白盛忻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了那张日出的溪流,也就是楼谏帮白盛忻修改过的那副画。

他们下楼的时候,天色就已经彻底黑了,门厅前面亮了暖黄色的灯,在黑暗里面看起来很温暖醒目。

白盛忻开车来的,车放在车-库里,他小跑着去开了车门,将包好的画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又走出来。

“以后阿刃还会肯见我吗?”

他站在外面的门厅灯下,微微苦笑,身上的轻薄衬衫被风轻轻吹动。

旁边的路上传来重重的刹车声,似乎有一辆重型悍马猛得打了一个漂移,在小桥之前停了下来。

有一道人影打着伞从车上面跳了下来,缓缓向着小别墅的方向走来,他身材高瘦,脚步轻盈,悍马的远光车灯在他的身后微微闪烁着。

雨实在是太大了,越是身处其中的人看见的越少。

“有机会还是会的。”殷刃点头。

殷刃从这个角度看去,没有看见那道朝着他走来的身影。

他只是莫名有点心神不定,心沉沉地坠着,不上不下的。

“那抱一下吧?就当做是,朋友之间的拥抱好吗?”

白盛忻张开双臂,有些期待地看向殷刃。

“我回帝都的话,估计又要有几个月的时间见不了面了。”

“好吧。”

殷刃纠结了一下,又犯了自己不会拒绝人的毛病了。

……反正只是抱一下的话,应该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吧?

两人拥抱,白盛忻侧过脸来,唇悄悄地从他的耳边擦过,在旁边的人看来,就像是一个暧昧的擦耳吻。

“其实,我也是有点喜欢阿刃的啊。”白盛忻软声说道。“如果我没有订婚的话,也许会和阿刃你在一起吧?”

殷刃却没仔细听他说的话。

他抬起眼来,就看见楼谏撑着一把伞,站在不远处的木桥上面冷淡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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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血一下子就冷了。

殷刃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哥对着他露出那么厌恶的目光。

他的眼神就像是一道道的冰刺,戳透了他的身体。

殷刃的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

“哥。”

他不由得喊出了声,推开白盛忻的手臂跑入了浓重的雨帘之中。

雨水将他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脸上生生地疼。

他跑上了木桥,想要对着对方解释些什么,却看见楼谏一步步地缓慢但是坚定地向着后面退去。

“其实我刚才……那个……”他急匆匆地开口。

两人在窄窄的木桥上快速对视了一眼,一个往前,一个后退,明明只有几米远的距离,但是殷刃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未如此遥远过。

殷刃快走几步,嘴唇嗫嚅着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滚开。”

楼谏用伞尖抵在他的胸口,于是殷刃再也没法靠更近了。

他哥的脸色此时已经苍白得完全失去了血色,殷刃注意到他的手正在不自知地流着血。

他刚刚把手上伞的伞骨折断了,此时一滴滴的鲜血顺着他的手往下流淌,被雨水冲淡成为淡淡的红。

“哥你受伤了……你伤口要赶紧包扎处理一下。”

殷刃眼圈一下子就红了,那可是他哥平时最宝贵的,用来画画的左手。

他曾经教过他,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不能弄伤自己的手的,可是,可是……

殷刃焦躁不安地想要再往前走几步,就像是看见了主人受伤的幼犬,但是却被制止了。

“别过来。”

楼谏冷笑起来,话语如刀,一刀直直戳进殷刃的肺腑。

“——谁是你哥啊?”

他用那只带血的手在脸上抹了一下,薄薄的眼皮

楼谏此时就如同某种锋利又脆弱的兵器,只要稍微接触,就会两败俱伤,从被害者和加害者的身体中都流出恶毒腐烂的脓血来。

“殷刃,你真让我恶心。”他一字一顿地说。

殷刃愣愣站在原地,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楼谏快步走进了更深的不可见的雨幕之中。

他走得干净利落,甚至没有回一次头。

地上的鲜血很快也被大雨冲刷干净,水迹遮盖了一切,宛如从来都没有人来过这里。

殷刃站在雨里,整颗心都像是被浸入到了冰水里。

捡起楼谏刚刚丢掉的那把伞,他蹲下身子,握住散开的还带着血的破烂伞骨,一点点收拢。眼圈慢慢红了,殷刃感觉自己的整条手臂都在抖,痛得像是被生生抽了骨头。

他心想,完了,怎么办啊?

……他哥不要他了。

有一把雪白的新伞缓缓移动到了他的头顶上,将他头上那一点雨水遮住了。

白盛忻的声音仍然温柔,透过密集雨水有些音频的失真。

“你没事吧阿刃——这里雨太大了,先回去躲一躲雨吧。”

殷刃站起身来,重重咬住了唇,从嘴里尝出浓重的血腥味来。

他黑沉沉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看了一会,那种骨子的偏执和疯狂终于泄露出一丝来。

毕竟都是一个人,楼谏那样疯,他又怎么会是正常人?

他推开对方的伞,任由自己全身淋在雨里,全身战栗地发着抖,眼皮和鼻尖都带着淡淡的红,说话的时候声音却很清楚。

“白盛忻,你是不是以为,我真是个任由你摆布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白盛忻在他的这种目光下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他觉得此时眼前的殷刃从未如此陌生过。

他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笑,对着他解释道:

“阿刃,你又在说什么胡话——我只是在关心你。”

殷刃惨笑了一下,握着那把坏伞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

他觉得可笑,可笑他曾经竟觉得白盛忻对他并不是全然的欺骗。

可笑他竟觉得最起码这个世界上,也有人不抱有任何目的的,对他施舍过哪怕一丝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