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好食还要开门营业,也没有那么大地方可供宰牛。于是便定好了把两头牛牵到宋家右边院落去杀。
那地方有猪圈也有各式各样杀猪的器具,最是方便。今天又派上了新用场——宰牛。杀鸡鸭杀猪羊都没什么稀奇,但杀牛却是难得,而且还是专供食用的肉牛。周遭得闲来看热闹的街坊四邻不胜枚举,把右边院落围了个水泄不通,都快挤到往左边院落的门口去了。
这两头肉牛都有几百斤重,体躯极其丰满,身上的黄色牛毛深浅不一,体格高大,筋腱明显,身上甚至没有任何伤痕。断不是那些常年在农田里劳作的耕牛能比的。
宋墨玉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等她醒来时依稀听见不远处传来喝彩声,断断续续地传到耳朵里,叫人想睡个回笼觉也不能。她索性腾地一下坐起,闭着眼揉了揉眉心。
这一坐一揉倒叫她想起许多事来,原本放空的大脑里一桩桩一件件事纷至沓来。昨天是她生辰,昨天夜里她好像突然多了个对象,且这对象还是什么镜州陈家的小儿子。
“一定是在做梦。”宋墨玉穿戴好衣裳走出门去,却见房间门门口不知是谁架了一张凳子,上面放着一个空脸盆,里头还有一块冒着热气的毛巾。不知道是估算着她醒来的时间门,还是隔不多时便过来换一块。
宋墨玉把毛巾旁边的字条拿了起来:厨房灶上放着早饭,醒来记得去吃。
虽无落款,但那字体大开大合,笔势豪纵,不是陈司悬的又是谁的。
她将那毛巾抖开敷在脸上,只感觉热气蒸腾间门,毛孔都打开了,人顿时舒服不少。
待走到厨房后,宋墨玉只见灶上温热着一碗鸡蛋羹,并一份南瓜小米粥。
另又有一张字条:做的自然不如你做的好吃,尚可入口。吃后若困乏便再睡一会,待牛肉分宰出来我自来唤你。
好家伙,这待遇!又是送毛巾又是送早饭的,甚至还配备叫醒服务,早知道有对象这么爽她早该答应了。作为一个妥妥的实用主义,宋墨玉一边喝粥一边想。
南瓜小米粥本没什么难度,是个人随便学学都会熬煮,但好不好喝就很看功夫了。
宋墨玉吃得出来这南瓜粥是用心熬过的,时辰火候都仔细得很,连南瓜都是大清早去买的新鲜的,味道自然不错。
她下意识朝右边院子看了眼,人头攒动,透着那窄窄的墙上窗格,她根本看不到陈司悬在哪。宋墨玉本想靠近些看,最终还是没动。
罢了。若叫他知道她醒来便想去见他,只怕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宋墨玉慢悠悠吃了个饱,也不急着去右边院子,反而去书房里坐了会。
书房桌上放着一大叠厚厚的纸,上面大部分都是宋墨玉和陈司悬的笔迹,还有些是纪嫣的。
一应内容都是全牛宴的现场布置、活动策划、应急预案、摊位座次安排、人员分工等。在最短的时间门内,制定得尽量周全。光是应急预案,宋墨玉便写了两大页,主要是针对可能出现的下雨的情况。若是下雨,露天的布置只怕都不能成行了,只盼天公作美。又有几样是拍卖会的筹备方案,这倒反而简单了,钦差大人还有匡大人他们可能会去全牛宴,但却不会去这什么拍卖会,自然就少了许多规矩和讲究。
为了筹备这些,人力物力财力不知花费几何,但是一想到后面的收益,宋墨玉又觉得都是值得的。这世上的事,没有付出便没有回报,甚至总还要承担不小的风险。
宋墨玉提笔在纸上画了几处,按说今日,她订的那批东西应当也要运过来了。
此时云鹤镇往西十里地的一间门瓷窑里,一批瓦罐还有一批白瓷坛相继整箱运出。瓦罐和白瓷坛的规格都分为大中小种。
瓦罐粗陋但是便宜,罐身上凸起着宋家好食几个大字。白瓷胎体细腻却造价昂贵,坛身上绘制着兰草梅竹等简易图纹,又在角落里有着宋家好食四字的红色印记,宛若一方小小的印章印在上头。
陈平亲自看着这些瓦罐瓷坛装箱,箱子里四角都用稻草塞得满满当当,确保这些用具可以平安抵达。
陈平朝主事的人笑道:“这批货我们掌柜要得急,劳烦您了,尾款待日后我必定亲来奉上。日后总还不免继续劳烦。”
“客气客气了。”瓷窑的主事人扬手,又去嘱咐了送货的伙计几句。
等陈平随着骡车走远,主事的儿子凑上来:“爹,咱家可没有给人赊过账的先例。以前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他们宋家好食这几个月不知道挣了多少钱,又有那么多牛难道连这笔钱都拿不出来。”
事实上宋墨玉确实把大笔银子都投了进去,眼下账上的钱只够维持宋家好食还有宋家百味鸡买食材的开销。若不是实在为难,也不会舔着脸立字据赊账。
“你小子就是糊涂短视。全牛宴以后,宋掌柜的酱料不愁卖,我们的单子也不会愁了。”主事看着日光透过云层,脸上露出笑来。今年应当是个丰盈的好年。
书房门被人敲响。
宋墨玉光听脚步声就知道谁了,她故意没说话。
半晌,书房门被人推开,陈司悬站在门口幽幽地看着她:“为什么不理我?”
宋墨玉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哪有。我只是不说话装高手。你既来找我了,肉应当都分好了吧,走吧,去酱料坊。”她走到门口,想绕开陈司悬出去。
陈司悬不仅不让反而往她跟前挪了一步,直直地挡在她身前。
宋墨玉不得不抬头看着他,一边看一边想,怎么平日里没发觉这家伙长得这般高大。站在这门口简直把出口挡得死死的。她要硬闯就和往他怀里撞没什么区别。
陈司悬也不说话,就是看着她。一双桃花眼温柔沉静,嘴角又有些略带戏谑的笑。
“我说你……”宋墨玉正想骂他,却听这人突然来了句。
“抱一下吧。”这语调平和得好像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却莫名带了一丝缱绻。
“你是疯了吗?”宋墨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可不是黑灯瞎火,也不是在外头。且不说隔壁院子还有多少看热闹的人呢,若是有谁一是兴起跑过来撞上那还得了。宋墨玉暗想。
“我要走了。你走不走。”宋墨玉不想理他,自然不会承认是她不好意思。她本就是喜欢贴贴的人,喜欢抱着娘亲的胳膊,喜欢挽着如霜,但和陈司悬的拥抱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她仿佛还能感受到昨天晚上两人相拥时,那种热烈与满足感。
“我不走。”陈司悬嘴上故意这么说,却还是给宋墨玉让开了一个出口。
逗一逗心爱的人总是让人高兴的,但他也不想把人惹毛了:“算了走吧,逗你玩的,我刚才杀了牛,身上都是血腥味,你还是离我远些。”
没想到陈司悬这一说,宋墨玉却忽然出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他拉进了书房。
书房的门复又关上了。
门内的阴影中,两人紧紧抱着,宋墨玉将头贴在陈司悬的胸膛处,她低声道:“现在行了?”
陈司悬先是怔愣,随后低笑声传来,他微微闭上眼睛:“嗯。”
拥抱着她,陈司悬才感觉昨天的事有几分真实。她接受了他的爱意,接受了他的身份,接受了他的隐瞒。真好。
没过一会,院子里传来宋飞鸿刺拉拉的声音:“阿玉!小陈!人呢?!走不走啊?!肉都装好了,可以用骡车拖过去了。快点啊。”
片刻后宋墨玉从书房里出来,只剩下耳朵还有些微红,她不忘关上门:“爹,我在这,刚才写了会字没听到您喊。”
她解释了两句,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宋飞鸿在厨房门口正喝水,并没觉出什么异样:“阿玉你看到小陈了没,这兔崽子跑哪去了。”
宋墨玉战术性摇头:“不知道,没见过,可能上哪疯去了。”
“你今天睡着没看见,我在旁边指挥,他亲自上手解牛分肉,那刀法叫一个利落。这就是名师出高徒,张屠户他们几个都看呆了!哈哈哈哈。”宋飞鸿放下水碗大声夸道,“我这个徒弟没招错,脑子灵活学东西就是快。手脚还麻利,从来不躲懒,说不定他现在去饭馆那边去了,我们也赶紧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