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宋飞鸿便带着陈司悬杀了一头两百来斤的猪,把新鲜的四只猪蹄、猪下水、猪耳朵、排骨并一些猪肉一同送到了饭馆。
自宋墨玉经营起饭馆后,基本把猪肉里里外外的大件都包圆了,镇上其他人想买需得提前三四日就找宋飞鸿预订,不然决计是买不着的。
“爹,您来得正好,刚煮好的豌杂面。”宋墨玉见宋飞鸿和陈司悬一起过来,让人把东西放到厨房,她则端了两碗豌杂面过来。
正是晨雾朦胧的时候,刚热起锅灶,宋墨玉煮了一大锅面条,又做了杂酱拌在一块。既可做大伙的早饭,又可待会售卖。
唐惠惠几人正坐在一张桌上,每人面前都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豌杂面,她们打过招呼后便顾不得其他,眯眼享受起这碗第一回见的面食来。
江桂是新来的洗碗工,她捧着碗看着碗里的肉酱看了许久,低声问年纪大些的范香兰:“范姐姐,这面居然还加了肉,不知几多金贵,掌柜的真是白给我们吃的吗?”
起初她听说这里给两钱工钱还包早午两顿饭,卯足了劲试了半天的工选上了。本以为早午的饭无非是一些杂粮粥或者红薯一类,总之能饱肚子,但不会像卖的饭菜一样好吃。没想到来了几日后,掌柜的早饭午饭吃什么,便给他们也吃什么。
什么酱香饼、糯米饭、热干面……都是她没吃过的美味。没想到今天居然还能吃到加了肉食的面。天知道在村里的时候,吃肉这种好事都是待客或者逢年过节时才能遇着的。
范香兰看她谨慎的模样有些想笑,故意摇头道:“那自然是不能白给的。”
“啊?那每月要交多少伙食费。”沈桂咬着嘴唇,她说是嫁过来,其实是被卖过来也差不多,娘家根本就没什么陪嫁给她。她现在兜比脸还要干净,要不也不会新婚半月有余就出来找法子挣钱了。
如果宋墨玉这早饭要额外给钱,她倒不如饿着更好。想到这里沈桂都不敢去夹那面吃了,犹豫着要不要放下这碗面。
“你听范姐姐唬你呢,吃吧,我们掌柜的心好,常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从不在饭食上敷衍了事。你只管吃就是了!”罗芷吃饭时不爱说话,见沈桂这般拘谨便多说了几句,“你是刚来,日子久了你便知道我们掌柜是个多好的人了。”
她的话声音并不大,拢共就她们几人能听见,可断然没有拍马屁故意说给宋家人听的嫌疑。
范香兰还在旁边笑:“我说的也没错。吃了我们掌柜的面,不得好好给我们掌柜干活不是?怎么就叫白吃了?”
沈桂这才放心下来,脸上也有了笑影,却不像她们那般吃得快,而是小口小口的,仿佛一定要这样细嚼慢咽,才对得起这上面的肉臊子一般。
说起来他们能吃到这豌杂面还是要托客人的福。
自打那热干面出现后,来宋墨玉这吃早饭的人就更多了。都说宋墨玉做的面条筋道有味,别的地方都不着。
前不久还有个打西南方向探亲回来的客人,吃热干面时说起他老家花州有一种豌杂面,是把豌豆煮得沙沙的,混合着肉酱一块拌在一起,那口感叫一个惊艳,比这热干面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可惜此地从未见有人做过。
宋墨玉听后便记在心上,今天便在厨房里把这豌杂面做了出来。
一勺软烂喷香的杂酱,一勺又耙又软的豌豆和花生碎,还有一勺嫩绿葱花和豌豆苗一齐浇在面条上,一碗热腾腾的干拌豌杂面就做好了。一眼望去,再没胃口的人都会被打动。
“好香啊!竟然还是肉臊子!”宋飞鸿坐定后夹起一筷子碗里的杂酱细看。
只见眼前这肉酱剁得极细,应是加了葱姜蒜末、香料、白糖还有辣椒油炒过的。
至于那豌豆,据宋墨玉说是提前一天用清水泡过,再用棒骨汤慢慢熬制才成这样。
宋墨玉心疼老爹辛苦,又额外加了一个煎蛋进他碗里,旁人都是没有的。
这一点孝敬老父亲的优待,立时让宋飞鸿美得找不着北,恨不得端着碗到处炫耀一番。当然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只是那笑容实在遮掩不住。
还是已经先吃完的纪嫣过来给他倒了一杯茶,坐在他身旁催促:“好了,快些吃吧,过一刻我们便要开门营业了。”
宋飞鸿连忙点头。
这面条看着普通,但热乎乎沾满酱的面条一进嘴里,面条的香辣筋道,豌豆软糯酥脆加上杂酱的香甜立即一块涌上来,令人回味无穷。
只是当着一众小辈,宋飞鸿不好吃得太欢畅,以免叫人看了笑话。
可他放眼望去,几人或坐或站,每人都是紧锣密鼓地往嘴里送着面。
一口一口吃得飞快,好似怕有人跟他抢一样,也没人在意宋飞鸿吃得快是不快。
“师父,您还是快些吃吧。吃得快还可以找阿玉下第二碗面,再晚些店里开门她可就顾不上我们吃不吃了。”陈司悬吃得也不算慢,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他小声提醒道。
宋墨玉在一旁听见了,抿唇直笑。她这对伙计确实有这个不成文的规矩,谁吃得快又还没吃饱的,还可以多吃一份。
“豁!那你不早说!”宋飞鸿也不要什么面子了,端起碗筷就是大口地吃。
另一张桌边,孙骅打了个短促的饱嗝。他放下碗时,碗里连一点辣子都被他用筷子沾着吃干净了,嘴里还在回味着刚才的美味。
陈平和夏俞朝他投去震惊且敬佩的目光。
孙骅看了他俩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饿了,只是饿了。见笑。”
孙骅不过是在宋飞鸿进门前才拿到面的,这才几口茶的功夫,孙骅已经把一碗面都吃下肚了,鬼都没他快的吧!若是到了闹饥荒的时候,以孙骅干饭的速度绝对是饿不死的。哪怕抢到块树皮都会比别人吃得快吧。
“你们吃得完吗?要不要我帮忙?”孙骅看着表弟和陈平的碗。
陈平和夏俞连忙退坐一步,用手护着碗摇头:“吃得完吃得完。”
“噢。”孙骅遗憾地站起身,拿着自己的碗朝宋墨玉走去。
“掌柜的。”孙骅憨笑一声意味非常明显。
宋墨玉应了声:“好。”
她还没起身,就见唐惠惠“腾”地站起来,麻利地接过孙骅的碗:“孙哥,我来吧。”
小姑娘的眼神坚定无比,明晃晃地写着,谁也别想累到我师父!
宋墨玉笑眯眯地看着唐惠惠,要不说是她亲自选的徒弟呢,就是贴心。
她自己在和唐惠惠差不多的年纪可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自以为会了几分本事就沉不下心来做这些简单的活计,认为是耽误自己的时间。
在该上学的年纪根本无心上学,成天不是想着参加这个厨艺比赛,就是研究那道失传食谱,后来跌了跟头,把自己关在屋里头关了一周,终于想明白奶奶常说的那句话,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节一节走。此后才逐渐沉稳起来。
难得唐惠惠现在年纪虽小,做事却细致耐心,比她年轻的时候好多了。两世为人的宋墨玉忍不住感慨自己的老来。
“嗝——”宋飞鸿打了个嗝,他已然吃了两碗了。若再吃一碗怕是有些多了,便没有再续。
“阿玉,明天得让司悬跟我下村去了。这次久去些,去个三五日吧。你这里要的猪肉多,这次去便多带几头回来。”宋飞鸿说道。
他以前叫陈司悬小陈,但现在店里多了个陈平,可巧也姓陈,宋飞鸿便学着妻子叫陈司悬的名字。
“又要下村?你那腿上次就摔了。这两天时不时下雨的,村里的路怕是更湿滑了。”纪嫣下意识看向宋飞鸿的腿。
“不碍事!”宋飞鸿抖了抖腿,示意自己好得很。
陈司悬道:“师父,要不就我自己去吧。您常去的那几个村子,我之前也跟您走过两趟,也算熟了。”
宋飞鸿不同意:“你个毛头小子,才跟我去过两趟。要是你做不好岂不是丢我老脸。”
陈司悬不吭气。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若说耍套剑法、刀法他倒是在行,但真论屠宰、阉割、和村民打交道这类事,怕是再练个十年都赶不上宋飞鸿。
宋墨玉抿唇想了想,突然说道:“其实我有个想法,但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型。你们应当听说省城的郊区有个官办的养猪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