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六,辰时中。
已明显显怀了的玉侬腆着肚子,搭着秦妈妈的胳膊来到涵春堂,“臣妾问姐姐晨安”
“免了免了”
见玉侬要行礼,猫儿连声道。
刚刚弯下膝盖的玉侬似乎早猜到猫儿会是这般反应,不由嘿嘿一笑,转身在右侧蔡婳下首的位置坐了。
“不是说了么,你和嘉柔有孕,晨昏定省能免则免,你自小贪睡,怎不在自己院子里多睡一会儿?”
猫儿笑意盈盈,口吻中既有当家大姐大的派头,又不乏亲切。
玉侬扭了扭屁股,尽量让自己坐的舒服些,这才捧着肚子道:“臣妾在院子里闷了好几天,无聊的很,想和姐姐们说说话。”
猫儿不由宠溺一笑,转头对寒露道:“宜妃不爱吃茶,去给她弄碗甜酪来。”
“嘿嘿”玉侬傻乐一声,忙对转身外出的寒露道:“寒露姐姐,莫忘了给甜酪加冰”
玉侬如今依旧保持着当年习惯,唤寒露、白露等人为姐姐。
嘴甜的人自然招人喜欢,寒露停步,脸上虽是温柔笑容,可眼神却非常无奈的看向了猫儿。
只见猫儿笑道:“别听她的,将甜酪煮一煮再端来。”接着,才看向玉侬,佯做不满道:“莫贪那一口凉的,你如今有孕,万一吃坏了肚子,又不能随意服药,到时还是你自己受罪。”
“哦”
玉侬嘟了嘴巴,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
旁边,蔡婳学着玉侬那悻悻模样,翻着白眼道:“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似得!人家虎头都比你懂事!”
说起虎头,玉侬马上来了精神,望着坐在对面的阿瑜八卦道:“阿瑜,我听说,虎头说给你家堂弟了。”
两人第一天见面时,虎头的表现可谓离谱,阿瑜当时还担心过她是故意那么做,可最近几天,虎头整日早出晚归,带着一群小伙伴领着陈英毅四处游玩.
阿瑜懂.小姑娘嘛,面皮薄、害羞,两人单独出游多尴尬了?
带上小伙伴,一来可以活跃气氛,二来,还能掩饰一下。
总之,目前看来虎头对陈英毅还挺上心。
不过,此事目前只是两家大人有促成二人好事的意思,并未对两个孩子完全说透,所以阿瑜也只是笑着道:“让他俩先认识一下,至于成不成,还要看他俩的意思。”
“啊?”
玉侬很是惊讶小门小户的儿女,兴许还存在自由恋爱的可能,但世家历来规矩大,无论嫁娶,都不可能只凭小辈喜欢。
说白了,世家子女每桩婚事,都必须有益于家族发展。
上首,猫儿却笑着道:“初三那晚,我于陛下书信,说了虎头的事。陛下动用了军中八百里加急回信,一再嘱咐,不许逼着虎头做不喜欢的事,为她择婿只有两个标准,一是对方品行无差,二,便是一定要虎头自己喜欢。”
陈初虽只是个姐夫,却是实打实的将虎头从一個六七岁的小丫头养成了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深度参与了虎头的成长。
所以,他对虎头的婚事自然有着极大的发言权。
一旁的蔡婳感慨道:“陛下看着虎头长大,对她这婚姻大事怎会不上心。”
猫儿也摇头笑道:“谁说不是,陛下信中还牢骚了两句,说虎头年纪又不大,这般着急嫁出去作甚”
阿瑜也道:“长兄如父,陛下大约有种老父亲不舍女儿出嫁的感觉。”
说曹操,曹操到,阿瑜话音刚落,便有侍女通禀小赵娘子求见。
待虎头入内,先规规矩矩向阿姐、蔡婳、阿瑜等人行了礼,随后凑到玉侬身旁,双手扶膝,弯腰趴在了玉侬肚子上,直笑道:“咱家阴盛阳衰,玉侬姐姐这回一定要生个男娃娃。”
皇嗣六子,四女两男,男孩确实少了。
“咯咯咯,借相宜吉言。”
玉侬率真,进陈家家门又早,早年创业,猫儿一旦忙不过来,便将虎头送到玉侬那里睡觉。
以至于两人的关系,不像姑嫂,更像是姐妹。
眼瞅两人嘀嘀咕咕说起了悄悄话,猫儿不由道:“相宜今日准备做点甚?”
“我与阿如、芷若、言哥儿他们约好了,今日带上陈家哥哥去博物院看商时古物.”
众人闻言,皆露出了笑容。
猫儿、阿瑜有心促成,虎头自己也积极,看来好事将近。
“既然有事,那便去吧。”猫儿鼓励了一句,虎头见礼告退,走到门口时,猫儿却又忽然唤住了虎头。
“阿姐还有事么?”
“出去游玩,口渴肚饥,不免使钱,英毅是客人,不能让他花钱。”
嘱咐了一句,猫儿让人取来百贯货票,亲自走到虎头身边,将那沓货票在虎头的荷包内放好,又仔细系上了荷包盘扣。
姐妹俩相对而立,猫儿才猛然发现,虎头竟比她还高半个头。
猫儿微微仰头望着虎头,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当初她背着虎头上栖凤岭的一幕.当年那个时时跟在她屁股后头、总爱扯着她的衣角的小丫头,真的长成大姑娘了。
猫儿蓦地鼻子一酸,抬手帮虎头整理了一下衣领,温柔道:“去吧,天黑前回来。”
姐妹连心,猫儿一瞬间的情感外露,迅速感染了虎头,可她看着姐姐微红眼圈,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反而极为内疚的低下了头。
辰时末。
前来请安的玉侬、阿瑜等人已回了各自住处。
只有蔡婳还赖在猫儿这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猫儿却频频走神。
“想甚呢?心不在焉的”
猫儿再次走神后,蔡婳终于忍不住问道,猫儿没有第一时间作答,反而思索了几息后,屏退了下人,待堂内只剩了她和蔡婳,才释怀一笑,道:“蔡姐姐还记得宣庆二年虎头和嘉嫆在学堂闹矛盾那一回么?”
“自是记得,俩丫头也算不打不相识了,如今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好的像亲姐妹似得。”
“嗯,那一回禁足了虎头半月,这么多年来,是我处罚她最重的一次。”
“嗯”蔡婳又认真回忆了一番,忽道:“那回,嘉嫆喊家长却喊来了陛下,虎头觉着有人抢了陛下对她的偏爱,才大闹了一场。想来,你是为此才重罚了她.”
“你也看出来了?”猫儿稍稍吃惊。
“废话,我也是女人,虎头当时明显不对劲嘛说来也正常,虎头自幼孤苦,幼年时伱们姐妹饱尝世间寒凉。后来陛下来了,再没让她受过一点委屈,若我是虎头,也难保辨不清自己是对兄长的依赖,还是男女情爱。”
蔡婳说的直接,猫儿稍稍沉默了一下,终还是替妹妹解释道:“如今虎头长大了,也懂事了,看她近几日对陈家小郎颇为上心,应是想清楚了。”
“如此最好,原本我还以为虎头会看不上陈家小郎呢,没想到这般顺利.”蔡婳也有些奇怪,但最后还是重复道:“如此最好.”
巳时初,蔡州博物院。
相比其他游玩去处,博物院的氛围天生带有几分严肃,是以,甘愿冒着暑热来此的多为喜爱金石古物的士子、学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