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关外,早已是一片银白世界。
信州东北岗岗营子的古里甲贺,扛着一支颈间中箭的狍子从山林间走了出来。
已五十有六的古里甲贺在金人中算绝对高龄,但依旧能扛着五六十斤的狍子在齐膝深的积雪中如履平地。
午时前后,古里甲贺从山脚下走到了村口,只见村内家家炊烟,十来个半大小子光着膀子在村内摔交。
古里甲贺的四子连胜了两场,正站在雪地上顾盼自得,古里甲贺不由露出豁牙,满意一笑。
为防齐军再次渡海登岸,完颜亮本就不富裕的兵力又要分兵把守沿海各城哪还有余力再回身剿灭那支处在腹地的马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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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坐在古里甲贺家的门槛上剔牙的小辛闻言道:“好家伙!一个小村子囤了这么多东西。传令下去,带上肉干咸鱼,麦子每人带十斤。让爆破组在河上冰面炸个窟窿,将余下的冻肉、麦子统统丢进去”
他们的胜败,不但关乎大凌河前线,甚至关乎着整个天下局势。
秦智渊是前几日小辛救下的一名汉人奴隶,六年前,秦智渊刚刚十一岁的幼弟,为金国贵人耕作时因人小力气不足,被活活打死在了麦田里。
少数几名金人见不能敌,四散逃向野外。
就如家中九名汉奴,两位汉女,堆满仓房的粮食,南地来的烈酒都是靠两代金人勇士搏杀出来的!
比起早年尚未起兵抗辽时,吃不饱穿不暖,如今白日里有汉人为他家耕作、夜里有汉女伺候,再不忧愁吃喝,死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短短数日,便连扫黄龙府外围十余处金人村落。
和在牛马身上烙印,是一个意思。
可金国却经不起这般折腾啊!
范如山叹了一口气,却未答话。
岗岗营子住了古里部一谋克部族,乃黄龙府外围众多金人村落之一。
却被天雷炮轰了回去。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是汉狗!”
随后,妇人再次俯首,认真朝小辛叩首。
完颜亮切身体会到了进退不得
十一月十二日,完颜亮借大凌河封冻,硬着头皮强攻了一回联军防线。
但关外却是金国唯一的后方。
只是,双方巨大的装备差距,并非悍勇可以弥补.
仅仅一刻钟后,二百余留村金人,死伤殆尽。
一开口,泪却先涌了出来,“将军,可是家乡亲人来救我等的?”
其第四子见状,疯了一般扑将过来,另有亲兵没有任何犹豫,抬手便是一弩.未来金国勇士,又少一人。
小辛叹了一叹,接着道:“咱们若败,后世子孙大抵就是他们这般模样。大哥,为不使咱们儿孙为人作猪狗,莫说造些杀业,便是小弟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
再看向旁边那位.面目俊秀,自带几分儒雅气质。
前冲身形余势未止,又跑出两步,才轰然扑跌在那青年将领马前一生征战数十场、丁未年在东京城曾手刃二十七人的老祖麾下老兵、岗岗营子谋克,古里甲贺就此殒命。
唯一让古里甲贺疑惑的是.自打谋衍将军带走了最后一批青壮后,左近几百里内都没了大股兵力,但此刻这支队伍绵延不绝,少说有数千人。
父子俩说话间,这支全由马军组成的队伍前锋已至村口,领头几人齐齐勒马,双方一番对视。
不过,此刻村内青壮要么随海陵王待在大凌河一线,要么随完颜谋衍出征,村内只剩二百余金人老弱妇孺。
那妇人见状,不由哭的愈加悲恸,“将军若弃我等不顾,待金国发现此地金人尽数被杀,我等绝无生机,求将军带上我们吧”
这让完颜亮分外恼火,金国的猛安谋克之制,既是军队组织,同样也是生产组织。
小辛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过,过了这么久,耳边一直响着熟悉乡音,总归有些人明白发生了何事。
“坦夫,你莫说了。这话为兄只听一听,便心如刀绞。世上有楚王、有你这般好男儿,必不会使咱汉家子孙遭此惨祸”
短短二十余日的破坏,不但让后方运粮时用到的人手出现了短缺,并且粮草供应也开始紧张起来。
齐国如今有淮北、河北两座粮仓为依仗,可以随意耗下去。
对于人口稀少的金人来说,象征着未来的男孩,是最为珍贵的财富。
可刚冲出两步,那青年将领便微一抬手。
当日,完颜亮得报,高丽国王王楷遣侍中金富轼率军攻占金国保州城。
午时中,汉军就地扎营,以岗岗营子内的粮食、猎物熬煮了美食,补充体力。
眼见,这名青年将军要走,一名被金人掳来多年的女子,终于壮着胆子上前,跪伏在了小辛的战马前。
果不其然,百余息后,一支马队慢慢出现了古里甲贺的视线中。
妇人委顿在地,目无焦距的望着地上染了血污的积雪。
稍一沉思,小辛唤来录事,搬来一部分此处获取的粮肉、各类皮毛,随后道:“你们将这些东西分了吧,若想活命,便先往山里逃.”
连日来,齐国水军一三五炮轰渤海湾北部沿岸城邑、二四六炮轰辽东半岛西侧沿岸城邑。
这汉女好歹伺候了古里甲贺数年,古里甲贺起初还有些心疼,随后想了想却在村口站定,打算等老妻收拾完这汉女再回家.
听老妻的喝骂,似乎是因为汉女偷吃了东西才挨打。
一时间,黄龙府内人心惶惶。
可如今,就连这等三姓家奴都敢撩拨大金,让完颜亮彻底认清了现实金国先内乱,再被齐国封锁,西进军团迟迟没有拿下东京城,自家腹地又被齐军突入。
汉女一声声惨嚎响彻村内,远近邻人抬头看了一眼,随即见怪不怪的收回了视线。
虽一口流离女真语,但古里甲贺却心中一警,此人脸上那金印,是金人圈养的汉奴独有的标志,为的是防止各家分不清汉奴归属。
来嘛,看谁能耗的过谁。
金人凶悍,可见一斑。
自完颜谋衍部横穿大鲜卑山后,两军之间联络同样不便。
金国男儿生来就从军这一条路,从军不但能劫掠、封赏得来财富女人,更能得到族人的尊敬。
半月前,小辛自辽东半岛顺华登陆后的第三日,打下一个名叫乌颜泡的金人村落。
如今金国精锐尽数在外,后勤异常依赖这种散布于各处的村落,可这支马军每破一村,便会将老卒屠尽、囤粮毁坏、驱散汉奴,甚至连那耕作用的农具都要烧掉。
小辛大概是猜到了丈哥的心思,不由道:“大哥可是觉着不忍?”
再这么下去,先不说大凌河前线会不会缺粮,金国明年开春闹饥荒几乎成为了定局。
虽没造成太大损伤,但海边十余座城池一日数惊。
可也不能任由他们在关外流窜肆虐啊!
反应已极快的古里甲贺迅速从腰间抽出狩猎时用的剥皮短刀,一声怒吼便冲了上去。
此地位于金国腹地,黄龙府左近,古里甲贺未作他想,静静站在原地等待军士到来。
彼时,范九部只杀了反抗的金人退伍老卒,撤离时,范九或是出于不忍,单独跑去给几名十几岁的金人留下了部分口粮。
其他老卒,不是不来,而是都被小辛屠了个干净。
那妇人闻言,露出一抹绝望表情.便是有这些吃食和御寒皮毛,又能在山里活多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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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迈卸甲后,长子入了铁浮图,三子在海陵王麾下听命,二子.二子于前年战死在了河北。
来人中,有一人脸上带有金印,开口便问道:“此地距离黄龙府还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