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日,联军接收永乐城。
当日,辛弃疾所部虎团,却似有别的任务,过城不入,带金人向导东渡大凌河而去。
当晚,海北州一战中所获颇丰的斡勒温率三百金人马军在大凌河东岸巡弋时,首次与完颜亮部前锋交手。
各有损伤后,迅速退往大凌河南岸。
大凌河往南三十余里,便是大体上同为西北东南流向的小灵河,永乐城便座落于小灵河东岸。
两河之间形成了一个宽窄从十几里到四十多里不等的狭长平原地带。
联军没有沿河而守,便是打算将部分金军放进这块前后皆有河的预设战场。
二十四日,完颜亮大军抵达大凌河东岸,七万大军再加上数万民壮,扎起营寨绵延二三十里,蔚为壮观。
兵马尚未完全安置妥当,便有提前至此的游哨来报,“昨日午后,一支约莫三千人的汉人马军已过了大凌河,往东南的辽东半岛去了。”
眼下局面,完颜亮大军和多族联军隔大凌河对峙,已彻底封锁了进出关外的道路,这般情况下自不能任由一支汉军在关外肆虐。
完颜亮当即命副将完颜谋衍率四千精锐马军,朝辽东半岛上追击而去,一定要消灭这股窜入内部、目的不明的汉军。
完颜谋衍领命,一路上路过辽东湾东岸的辰州、宁州、复州.
沿途百姓甚至州城守军都言道:“确实见过一支汉人军队,他们却绕城而过,继续往南去了。”
辽东半岛多年来从无战事,城内只象征性驻有少许军队,自是不敢追击。
完颜谋衍一头雾水,猜不透这支汉军到底欲要何为。
直至追击到复州时,得知汉军一日前路过此地忽然掉头往东边的金州去了,完颜谋衍才暗道不妙!
金州,大金唯一一处负责督造海船的舶作司正在此地!
如今身在南京的完颜亶早在多年前,便受了通玄妖道蛊惑,聚集大量工匠船夫于此,建造大船,意欲东渡扶桑,请两位九天玄女至中土双修.
果不其然。
完颜谋衍二十七日追至金州城外的作舶司时,已建造好的大小海船十一艘早没了踪影。
余下那些半成品、以及阴干了数年的上好木材,已烧了个七七八八。
聚集于此的造船工匠、船夫,同样被一掳而空。
完颜谋衍大怒,只得杀了作舶司遇袭时紧闭城门不敢出援的金州知县泄愤。
小辛正是来抢船的!
二十六日得手后,当夜便登船让船工将十一艘海船开往了渤海西岸、紧邻山海关的卢龙县停泊。
说回大凌河对峙前线。
二十五日,完颜亮大军在大凌河上架起浮桥十余座,联军没做任何骚扰。
翌日,一支五千汉军队伍渡河,同样顺利的抵达了永乐城城下。
只不过,当他们排着密集队形准备攻城时,那种震耳欲聋、可糜碎人马的天雷又出现了。
仅仅一刻钟,完颜亮这支试探进攻的炮灰队伍便当场溃散。
伏于城外的合札军塞蒲力部、吴银石部趁势杀出,一路追杀至大凌河西岸。
仅有不足两千人逃回了东岸。
塞蒲力、吴银石隔河一番叫阵后,回归本阵。
去年河北一战,关于天雷炮的传闻早已在金国高层之间人尽皆知,完颜亮借此证实了永乐城内有这种齐国神器,竟就此消停下来。
连日在河东岸修筑寨堡,大有一副打持久战的架势。
此举正中陈初下怀。
天雷炮虽利,却笨重难运,不适野战。
完颜亮既然想耗,那就耗着呗。
待陈初彻底消化了金国南京、中京两路,有华北、淮北两地供给,再加上十几倍的人口优势,总有拖垮完颜亮的一天。
二十七日,得知小辛完美完成任务,陈初暂时将海北、永乐一线的防务交给了周良,于二十八日同中京留守高存福、国师通玄、南京行尚书省宰相韩企先等人去往了卢龙县。
四月初一,在卢龙县知县汪铭祖的陪同下,一行人在碣石港检阅了小辛刚刚抢来的海船。
其中最大那艘,以皇帝所用御船规格建造,称之为‘神舟’。
神舟长近三十丈、宽七丈余,可载重两千余石。
因是为皇帝准备的,舱房远超普通船只宽敞、奢华。
御舱不但有花厅、偏厅,卧舱内更有一张宽达一丈的龙床,床头雕龙、床位镌凤。
那太虚随陈初入内后便连连惊叹,像是不知道这神舟专门为皇帝打造的一般,提议道:“此船威武,可为楚王专用旗舰啊!”
这话明显僭越了,但在场几人却像是没发觉似得,韩企先似乎还因为此事是通玄所提,后悔自己没先说出来而懊恼了一番。
以东道主身份站在陈初身旁的卢龙知县汪铭祖,同样是本地汉人。
他二十多年前还是辽人,后来做了金民,如今,再做齐人他完全没问题。
眼下大势,齐国楚王如日中天,曾强悍无匹的金国先于去年吃了一回大败仗,此刻又因突然而至的内乱,显出几分颓势。
说不定,这幽燕之地,在不久的将来就又要改换门庭啦。
既如此,可要趁此机会和楚王亲近一番。
随后便躬身道:“王爷,咱卢龙县虽算不上富庶,但此地乃始皇帝遣徐福出海寻仙药的出发地;此港三里外,又是曾留有魏武遗篇的碣石山卢龙不显,却有帝王气,王爷若有兴,下官陪您去碣石山上看看吧?”
一个金国知县,竟也口口声声喊外臣为‘王爷’,委实肉麻。
还说什么‘帝王气’,这汪知县竟比我还要心急.太虚笑呵呵打量对方一眼,心中暗道。
又觉落后一步了的韩企先赶忙道:“下官早闻王爷乃当世诗词大家,请王爷登山留诗,不让那曹操独领此地风骚!”
四周登时一阵吹捧。
陈初哈哈一笑,领众人出舱,往北攀上了碣石山。
这碣石山乃伸向渤海的燕山余脉,虽不高,却称的上险峻。
登顶后,目力所及,尽是茫茫大海、漫漫波涛。
四月海风,扑面而来,青丝飞扬、衣袂飘荡。
如临仙境。
千里江山、万里海波,尽入眼来。
从桐山栖凤岭一路走到此处,陈初用了将近十年。
特别是阜昌十一年后,趁乱占了东京、蚕食齐国,转年又与金人在河北路打了一场,再到今日进驻了金国南中两京.
一时间,陈初由景至情,心头跃然而生一股豪情。
在众多官员和当地士绅的吹捧下,小陈向他老人家又借一首。
只听他中气十足的诵道:“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渔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融煦春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
春风拂面,跟随在陈初身边的十几人都怔了一下。
一来,是惊愕楚王随口吟出这首浪淘沙质量之高。
二来,却是最后那句‘融煦春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楚王这改朝换代之意,已毫不掩饰了啊!
韩企先见大家呆愕,终于抓住了这次机会,大声道:“好!楚王此词雄浑奇峻!与魏武相比,也要略胜一筹!必成千古佳作!”
有他带头,众人迅速抛弃了异样想法,各类肉麻到让人牙酸的夸赞响成一片。
那卢龙知县汪铭祖则最是直接,“好啊!我县又添一传世之作,来人啊,将楚王这首浪淘沙铭于石壁之上,好使后人瞻仰!”
午后,陈初在众多官员的簇拥下,前往卢龙县赴宴。
四月初三。
一辆马车经过数日跋涉,终于抵达了卢龙县外近卫一团驻地。
茹儿跳下车子请营外值守军士通传后,既兴奋又有些担心的走回到马车旁,掀开车帘,里头正在闭眼假寐的蔡婳睁开了眼,疲惫道:“到了?”
“嗯,我已让人通知王爷了。”茹儿忙道。
此时蔡婳的脸色稍显苍白,神色也比平日憔悴许多。
茹儿不由更加担心了,低声埋怨道:“三娘子净自讨苦吃!不管是玉侬还是王妃,谁也不像你这般害喜害的这般厉害,吃一点东西都要吐出来!却偏偏颠簸几百里来找王爷.”
主仆相守多年,茹儿早已摸清三娘子的脾性,说话时怨气满满却也不怕。
可这回,蔡婳却一点恼怒的模样都没有,甚至还嘻嘻笑了一声,“你懂个屁!这般大事,我自然要亲口告诉他!”
想起这几日的心路历程,蔡婳不由一番感慨。
多少年了,吃了多少调理身体的汤药、求了多少神、拜了多少佛,全然没有任何作用。
自去年起,眼见稷儿渐渐长大了,蔡婳的心思便也淡了下来,已做好了一辈子无嗣的打算。
却不料,就在她不抱希望的时候,柳暗花明
二月中旬时,蔡婳在河间府和陈初有过短暂几日。
三月上旬,本该到来的月信迟迟不来。
本以为是这回不准时,可直等到了月末还不见它来蔡婳这才悄悄找了大夫把脉诊治。
诊治前,蔡婳为防又是一场空欢喜,刻意调低了心理预期,以免又一次失望。
是以,当大夫把脉后说出那句,“恭喜夫人,有喜了!”时,茹儿兴奋的如同猴子,在屋里上蹿下跳。
蔡婳当时却格外冷静,甚至让大夫重新把了一回脉。
‘喜脉’诊断,几乎是入门级的难度。
大夫自不会诊错,可见这妇人衣着华贵,还是依言又诊一回。
结果嘛,自然还和头一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