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来者是客
十月中旬,接连几场绵密秋雨后,彻骨凉意充斥天地。
陈府后宅,却隐隐有股子掩饰不住的喜气。
再过半月,便是侯爷娶令人的日子,府内各处已开始了悄悄装扮。
陈府第六进的后宅,三层正屋涵春堂居中,绕花园四角坐落了四座小院。
分别为玉侬的望乡园,留给蔡婳的青朴园,以及濯缨园和浣甲园
四座小院的名字,乃是陈初搬进来后所改。
望乡和青朴还好,但濯缨、浣甲一听便带着一股武将征伐的铁兵之气,和女子柔美气质格格不入,是以玉侬、蔡婳都没选这两座院子,空置至今。
也只有猫儿接太奶奶来家,暂时安置老人住在濯缨园。
老太太此来自是为了张罗操持‘大婚’一事,不过,此时祖孙两人却围着一台纺车讨论着什么。
“太奶奶,这纺车比老式织机大了一些.”
猫儿有些失望,但她不是跋扈性子,再者,官人轻易不这般小心,想来是在书房面见什么重要人物,便道:“待他忙完,你与他说一声我来找过他便好。”
差人打听了一番,才知晓,此处小庙供奉的竟是城中的路安侯夫人。
徐汝贤已非齐臣,自不愿再称呼齐国封于陈初的路安侯,只以江湖诨号相称。
不过陈初却歇不得,刚送走山东路归义军的人,郭梁又低声道:“大人,河北路王彦部下焦文通也带着贺礼到了,暂时安置在招待所,大人今日见他么?”
缝衣煮饭猫儿熟悉,但纺织一道,却是小白。
“孙大人,你有事么?”徐榜迷茫的眨眨眼,明知故问。
“.”
“狗屁的路安侯,狗屁的赵令人!一对村夫村妇罢了!”
“可以这般讲”
陈初试着挥了一下,刀刃划破空气,发出‘嗡’一声轻吟,不由赞道:“好刀!”
恰好,吴氏看见了站在院内的孙昌浩,腾腾腾冲上前来,以指作戟指着孙昌浩的鼻子骂道:“你当的甚龟孙知府!连轿夫都敢欺辱于我!快派差人将那几人给我捉来!蔡州府衙上下简直没有一点规矩,姓孙的,你若不会管教,我来替你管!”
说话间,徐汝贤解下了背在背后一柄阔口弯刀。
下方,一众官员吵吵嚷嚷如同菜场。
孙昌浩哪里指挥的动那些差人衙役啊!
归义军倒也知恩图报,很是配合。
我堂堂颍川吴家女、知府夫人,你们一帮贱役也敢驳我?
吴氏大怒之下,当场命娘家带来的随行家丁,将这几名轿夫打了一顿。
可不想,今日吴氏准备出门时,轿夫们统统以身体不适为由告假了
吴氏不由勃然大怒,一帮贱役竟敢跟我甩脸子!
太奶奶反手拍了拍猫儿手背,以示宽慰。
自从初十日,因坐席一事无声对峙一番后,两人之间那股‘各司其职、相安无事’的默契,再也没了。
“夫人以为呢不然上月繁儿被打,陈德廉都无法帮他伸冤,正因那殴打繁儿之人是路安侯的走狗!”
“我乖孙是个心善的.”
猫儿绕着纺车左瞧右看,虽能看出太奶奶联合舅舅那帮匠户改进的新式纺车和旧式纺车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路安侯!”
“好吧。八月,我山上兄弟为配合陈铁戟,袭了泰宁军老巢,泰宁军回返后,对我义军穷追不舍,历经大小七八仗冬日山里寒冷少食,受了伤的兄弟最是难熬,若铁戟方便的话,能不能容我受伤的弟兄来蔡州城养伤”
太奶奶笑着嗔怪一句,猫儿嘿嘿一笑,坐在太奶奶身旁,抱着前者的胳膊细声道:“太奶奶也知晓呀,前几日”
有走路时习惯低着头的精壮汉子,有各地来的客商,有行事说话处处透着自信的士子,也有打南边来、不知身份的人士
军统早早便发现了城中鱼龙混杂的情形,向陈初汇报时,后者只道:“只要不生事,不用管他们,来者是客.”
耳听孙昌浩呵斥,西门恭也不怕,只道:“那便奇怪了,既无不满,大人为何不允我们谈论此事?要知晓,此次路安侯大婚,宫中也会派人前来恭贺,届时如何接待、如何安置,都是大事啊!若出现失礼、纰漏,丢的是咱蔡州全府的脸面!如此说来,这也算公事吧?既是公事,为何讨论不得?”
“是!蔡主事只管放心,底下的兄弟们心里有数!定不会让侯爷大喜日子生出乱子”
书房内,郭梁作陪,陈初和已叛齐的原山东路归义军将领徐汝贤分主宾而坐。
本来只是几句牢骚话,不想,府衙内专门服务她家的抬轿轿夫听了却不依了。
府外长街,秋雨迷离。
那刀下窄上宽,身长三尺三,柄长一尺,即可单手持握,亦可双手。
十月十五。
“是!”
“陈铁戟”
老好人也装不下去了,孙昌浩只是说在公堂谈私事不合适,何时说过不满这门婚事了?
眼下便是朝堂诸位重臣也纷纷遣家中子侄送来贺礼,听说就连皇上也会有所表示。
一直想向他禀告大娘子来过一回的宝喜,始终没找着机会。
陈初不做多想,便道:“好说,只管将人送来”
“休要胡扯!”
但在吴氏听来,却气炸了肺!
陈初稍微一想,道:“来者是客,怎能把人晾在哪儿,走吧,去见见.”
片刻后,陈初轻装简行,只带了数人,披着蓑衣出府而去。
“大娘子”宝喜一脸为难的低声道:“东家吩咐的是,任何人不得靠近书房.东家没说不许大娘子靠近,但东家交待的是‘任何人’.”
徐汝贤一揖到底.
午后,徐汝贤在陈府吃了午饭,被军统的人送去了城外庄子歇息。
可这西门恭却连账目都不给他看一眼.
并且这货整日抱着账本往隔壁的留守司衙门跑,不知道的,还以为路安侯是这蔡州知府呢!
如今的蔡州,他被边缘化几乎已成定局,自是不甘。
“陈铁戟,既相问,山上倒有桩为难事”
家里同样不省心。
陈初笑着摆了摆手,道:“徐兄弟莫客气,回山后请代我谢过杨安哥哥。眼下马上入冬,山里可有甚难处?”
“只管说。”
“你这丫头,倒是贪心,一锭变三锭已是了不得,若无你舅舅和表哥、匠户里的王木匠等人帮忙,老婆子只怕熬到死也弄不出这新式纺车,你却还不满意”
见猫儿仍看不明白,便指了指插着三锭细麻的绳轮道:“以前旧式脚踏纺车一次只能纺一锭细麻,这种却可以一次纺三锭,这都没看出来?”
“谢陈铁戟!早闻铁戟急公好义,如今眼见为实,果然名不虚传啊!”
眼瞅陈景彦没有任何帮自己说话的意思,孙昌浩再也待不下去了,起身拂袖而去
只是
回了府衙后的官舍四季园。
徐汝贤所说的伤员,正是和泰宁军数次交手中,受伤的兄弟。
吴氏骂道,却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虽无交道,但蔡州满城百姓对这对夫妇的崇敬,仍让她微微生出些许怯意。
陈初笑着接了,展开刀身外裹着的麻布,顿觉一股森凉之意扑面而来。
“算了呀”
刚刚调任蔡州的徐榜急于表现,但他这个离谱建议便是蔡源和陈景彦听了也连连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