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角处立着两只铜鹤,一只振翅欲飞,另一只则敛羽垂翼,栩栩如生,鹤喙处溢出丝丝缕缕的香雾,悠扬升浮,又沉沉垂落。
沉檀的馥郁中夹杂着浅淡的花叶清芬,烛光被笼在暖杏色的纱绢里,散落出柔和的光线,让人的心也不由沉静下来。
楚寰深邃的眉眼,在灯下显得柔和了许多,他静静注视着宁儿,忽而莞然一笑:“因为上辈子我们就认识。”
宁儿等了许久,却等来这样一句玩笑,顿时泄气,她恼道:“不许说笑,我是认真的。”
楚寰却说:“谁同你说笑了,是真的。你左掌心有一道断纹,若不信,你伸出来看看。”
宁儿将信将疑地摊开手掌,惊讶道:“是真的。你怎么知道?”
楚寰笑得有些神秘:“我说了,上辈子我们就相识。”
宁儿狐疑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怎么会相信这等鬼话,灵微莫要诓我。再说了,人死后都要过奈何桥,饮孟婆汤,尽忘前尘,又凭什么你能记得?”
楚寰心中酸涩,面上却故作轻松:“因为那是我在梦中所见。”他生性谨慎,不愿逆转生死之事为她知晓,唯恐泄露天机,会误伤宁儿。但又不愿虚言以告,故而寻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见他这样说,宁儿果然以为他在哄她,有些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假言托梦,可见不是实话了。”
楚寰笑了笑,自顾自道:“梦中我们关系极好,时时相伴,一刻也不分离。春则登高踏青、赏花折柳,夏则潜山入林、夜游观星,秋则赏月治猎、品蟹咏菊,冬则嬉冰观梅,弄灯赏雪……”
他这样一字一句,慢慢吟来,真好像一卷卷图景,在宁儿眼前缓缓展开。她不由听得痴了,悠然神往道:“那岂不是人间美极、乐极之事?可恨,怎么我就一点也记不得了?”
楚寰定定看着她,轻声喟叹:“那又有什么要紧,我们再做一次,你就记得了。”
灯光下,宁儿的眼眸剔透如琉璃一般,转动时流露出狡黠的天真,她问:“那上辈子,我们是什么关系?”
那副稚气未脱的神气,叫楚寰突然生出逗弄之心:“我是你的长兄。”
宁儿喃喃道:“长兄,那我就是你的妹妹?”
楚寰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道:“非也,你是我的幼弟。”
宁儿瞪大了眼,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怎么可能?难道上辈子,我是男孩子?”
楚寰忍俊不禁道:“做男孩子不好么?我教你骑射弓马,制艺时文,我们一起凫水打猎。”他说着,倒生出几分真心来,“我倒情愿你今生仍是男子。”
这世道做女儿,总免不了受制于夫于父,楚寰想,若宁儿是男子,便再没什么可烦恼的。
若你喜欢,朕便一道谕旨削了沈崇彦的爵,令你承位信远侯,若你不喜欢,来日便封个国公,出将入相,为官作宰,俯仰天地,何其潇洒痛快。
一时又想,这样却也不好,便是位封王侯,也到底有君臣上下之分,天长日久,难免叫宁儿生出隔阂拘束。何况,万一日后宁儿娶妻生子,转眼便将我抛诸脑后,那又该如何是好?
倒不如做个女子,与朕内外一体同心,共享太平,来得长远,且有我看护,便不必担心有旁人欺她、辱她。就这么越想越远,竟一时怔在那里。
宁儿问:“做姑娘,就不能学这些吗?”
楚寰摸了摸她的脑袋:“对一般的姑娘,或许有些难。但你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