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程度上,鹿奎行事倒比楚寰来得更方便,他连由头都没找,出了禁宫,便驾着他那辆极为显眼的漆黑大车,堂而皇之地停在了信远侯的大门前。
今儿他都没打着沈崇彦的幌子,大摇大摆地递话进去:“告诉沈崇尧,就说我来了。”
门房管事一看这架势,忙一溜烟地跑去禀告了二老爷。
沈崇尧是抹着汗跑来的,他一眼就看见那人倚门站着,笑看了他一眼:“二老爷,别来无恙啊?”
我们不是刚才见过,您怎么又来了?沈崇尧在内心腹诽,面上却满是谄笑。
鹿奎面前,他总是浑身不自在,忙推让道:“鹿大人,使不得使不得。您是上官,该下臣问候您才是?”
鹿奎长手一揽,反客为主地搭在沈崇尧的肩上,熟门熟路地往府内走,笑道:“在家里,还论什么上官下臣的?沈大人,那么紧张做什么?”
沈崇尧从襟内掏出帕子,在额头上轻按了两下,苦笑道:“您就别取笑我了。大人有何示下,还请您明示。”
鹿奎一笑,他今日穿了一身绯红耀眼的织金妆花立领曳撒,肩上飞鱼纹饰张扬夺目,更衬托主人的神采飞扬:“沈大人,难道要同我站在这里说话?”
沈崇尧忙趋奉着他入了会客的花厅。
鹿奎单手执着茶盏,那双浸透了血腥的手,此时握在天青釉的瓷杯之上,竟如同玉脂般莹白,纤长。任谁看了,也不会想到这是双握刀持剑、杀人如麻的手。
他低下头,轻轻吹了吹,茶水蒸腾起微白的雾气,丝丝缕缕盘旋在他面上。
“沈大人,我从陛下的玉宸殿出来,直接便来了贵府上。”鹿奎浅饮了一口,放下茶盏。
一句话,就让沈崇尧紧张地站了起来。
鹿奎斜睨了他一眼:“都说了,别紧张。坐吧。”他指了指对面那把黄花梨圈椅:“临出宫前,陛下特意叮嘱我,说沈二是自己人,不许我轻易欺负了你。”
沈崇尧听了这话,不由大吃一惊,不由问:“陛下当真这样说过?”
鹿奎声调慵懒:“圣上金口玉言,难不成还能有假?”
沈崇尧顿时又惊又喜,喜的是陛下终于将自己的忠心看在了眼中,惊的却是鹿奎两次三番登门,果然是奉了陛下的谕旨。
他双手作揖,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拜见礼,诚恳道:“既如此,论公论私,大人都是尧的上官,更请受我一礼。”
鹿奎闻言笑道:“同为陛下做事,又何必执着这些虚礼。二老爷比鹿奎年长,称呼我文壁便是。”
这便是他难得示人亲厚的举止了,沈崇尧忙拱手应下,笑道:“奎主文昌,壁宿多吉,鹿兄此字极好。既如此,您称呼我翼善便是。”
鹿奎笑了一下:“奎星壁星都是文曲之主,却可惜被我一个杀人的武夫窃居,可谓斯文扫地矣。”
沈崇尧不意自己马屁正拍到了马腿上,讪讪道:“文壁兄文采精华,正是人如其名。”他忙转移了个话题:“不知您今日大驾,是有何见教?”
说起正事,鹿奎的脸色也正经起来:“既是自己人,许多事便不必弯弯绕绕了。实不相瞒,今日我是受召而来。”
他看着宁儿血脉上的叔父,拱手道:“宁姑娘有事,陛下遣我过来,盼能为姑娘解忧。还请翼善兄代为请她过来一叙。”